“只是這些”鄭鏡堂似笑非笑道,顯然是對這種仿佛瞎貓撿到死耗子的揣測全無認同。
“當然,這些給了我啟發,但這些又都不是關鍵,真正關鍵的是你的行蹤。”卓思衡笑道,“我于兩年前去了一趟你本該告老而還的家鄉豐州伊津郡,可你并不在家中,家里人說你出門云游去了,這倒也正常,我若是告老之日必然也想孑然一身去四處游歷,好豐富豐富這一眼幾乎要望得到頭的日子,可你的通關文牒卻根本沒有記錄在郡望,這就奇怪了。”
鄭鏡堂的笑容在這里第一次略微僵住。
卓思衡湊近他輕聲道“我第一次去伊津郡時沒有職權查看郡府庫文書記檔,但是第一次去,我借著辦案拿到了暫代郡刺史的職權,這才發覺你不是沒有出去游歷,而是根本沒有回鄉過。”
卓思衡做了許多年獵手,他擅長觀察獵物,有時細微的動作反而比撒腿就跑更能說明一個獵物的本能反應,而他方才所言正是觸及到鄭鏡堂所存懼的根由,為此,其人才會在保持得體和鎮定笑容的同時,卻不自覺僵硬了撫弄胡須的手指。
這邊是乘勝追擊的好時刻。
“原本官吏歸鄉后地方要上報到吏部,你說巧不巧,吏部剛好也是由我主理,那就太好驗證了。我回來后發現,彼時你告老歸鄉的文牒就在吏部文書庫里存檔,那么也就是說,當時在伊津郡做刺史的楊敷懷為你造了假的憑證,楊敷懷已經落網,那我去牢里問問他實情,也不是難事。”
鄭鏡堂的笑中逐漸浮現起一種莫名的深意來“都說楊敷懷罪惡滔天,竟用集雅齋做賄托公行之事,然而據老朽一兩個尚在朝中的朋友所說,那集雅齋的賬簿里可沒有老朽的名字,老朽與楊敷懷便無往來,怎好憑空說這些猜測是確鑿之語呢”
“因為你與楊敷懷在集雅齋往來使用得是越王殿下的名頭。”卓思衡說罷看著鄭鏡堂的雙眼道,“表面上看似越王殿下為求你留京做幕僚安排了一切,其實是你借著越王的手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你就是借著這個辦法,一直將自己隱沒在越王的羽翼之下,為他出謀劃策,為他指點迷津,可越王做事總自作主張,想來也讓你頭痛不已吧所以,隨著朝堂對致仕多年的你早有遺忘,你便借著這次為茂安公尋找宅子的機會悄悄搬回了城中,而原本你在京郊所住的屋宇便給了茂安公,越王托人去找新宅子,可為什么沒有買賣就開始著人搬家帶人出城那是因為你轉移了幕僚的陣地,僅此而已,可惜茂安公還以為自己一女嫁給太子風光無限,自己又搭上了越王的關系可兩邊下注,誰知不過是自討沒趣罷了。”
鄭鏡堂靜靜看著卓思衡,花兩年時間觀察與驗證,最終掌握確鑿證據,通過越王告知自己對真相的十全把握,然后再以此來要挾見面
“你今年不過三十有一,心計之深卻勝過砥礪浮沉多年的老謀深算之輩,當真是后生可畏。但你今日見我又是何意既已知道,便當做把柄也可,大不了在圣上面前參奏越王一本,或許我也能被迫現身,何故舍近求遠呢”鄭鏡堂仍然能保持得體的笑容,只是語氣已冷上許多。
“見你一面自然是為了確認一件重要的事,現在我清楚了。”卓思衡負手轉身,笑道,“你心系權柄,妄借推舉新君上位重歸廟堂,最好是報復一下令你賠累而退顏面盡失的圣上。這本無可厚非,為人念及自己所受屈意也并非不可原諒的過錯。但聰睿果斷,能以壯士斷腕保全自己所剩實力以待來年春日老樹新發的你,為何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越王人雖魯頓,對老朽卻分外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