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心中清楚,這次小朝會上皇帝這招多少有點胡攪蠻纏的意思,可偏教人挑不出破綻。這正是多虧卓思衡自劉煦登基以來一直為他所塑造的形象和積累的表面細節。
要是從前都沒有什么孝順的表現,突然有人諫議倒演起戲來實在沒有說服力。要知道群臣也不是白吃俸祿的,這點心思他們再看不出來可能性極低,若是存心思要直言出來,大家面子上都下不來臺,只要揪住破綻,人家也有話說反駁皇帝毫無底氣的行徑,所以做帝王的一言一行都不能臨時抱佛腳。
這也是卓思衡替劉煦所謀劃的一項基礎從零開始,積少成多。
“陛下這幾日辛苦勞累,要多注意休息,經筵的事再往后放放,正好今年春壇因為大行皇帝的喪儀不能照常,明年春日大辦一場,再開經筵的序例。事有輕重緩急之分,不能事事都想同一時間窮盡。”
卓思衡的話讓劉煦笑了,他說道“還是卓參知偏心朕多一些,若是先帝還在,參知一定耳提面命督促不休。”
卓思衡也無奈笑了,是啊,人心本就是偏的。
提及先帝,劉煦有短暫的沉默,他的笑容漸漸化作一絲憂色,聲音也壓低幾許道“有一件事,朕必須聽聽卓參知的意思,否則實在不能專斷以詔。”
其實劉煦在位這半年大多政務都已上手,除了天性使然的略有謹慎和柔仁外,一些略顯棘手的政事他也未有處置不當。如今,許多事也不需卓思衡事事指點,他完全可以自己擅專,然而卻特意這樣說,看來是真有為難,卓思衡于是道“陛下吩咐。”
“昨日顧大學士求見朕。刑部這半年一直有陸陸續續在審理鄭鏡堂與唐氏勾連結黨的案子,不過朕和你都以為不宜搞得人心惶惶,顧大學士也一直教人私下盤點抄下來那十幾家的財物與往來書信留待為證。昨日顧大學士帶給朕二十余封信件,皆是皆是景宗篡位前與這幾家往來的親筆。”
提到這位自己名義上的爺爺,劉煦也十分為難。
卓思衡也沒想到竟然還有留存這樣的物證,想來是這些家里為留作自保之用,他思考后鎮定問道“敢問陛下,是關于什么內容的”
“多是溝通朝中布置安排,將什么人任到哪個位置上,又怎么共同商議一件事要如何聯名上折子朕看過很是觸目驚心,假若逆王劉翊有景宗的手腕,今時今日哪有朕的立足之地”劉煦回憶起半年前的一切仍是心有余悸。
“陛下還有臣不是么”卓思衡笑著安慰道,“陛下覺得為難是因為其中涉及我家與高家等臣的內容”
“瞞不過參知。”劉煦苦笑,“還提了不少,都是一些顛倒是非的構陷之語。”
“我們幾家同當初景宗一黨也算是朝野公開過的敵意,他們這樣說倒不稀奇,那是什么讓陛下為難”
“顧大學士問朕,這些是否要輯錄成冊公之于眾,朕很想為先帝和參知你做些什么,如果這樣可以還參知的祖父與父親一個公道,還戾太子一個正式的尊號,朕覺得理當一試可是”
“可是如果這樣難免朝野震動,會有因景宗一朝得利延續至今者惴惴不安,又有人妄圖結黨以鞏固朝野地位,恐拉開黨政序幕。”卓思衡含笑說道,“陛下的顧慮臣都明白。”
“參知是怎么想的呢”劉煦此時很需要卓思衡這個當事人的結論。
卓思衡沉默許久后站住腳步,他左側是瀲滟的太液湖誰,右側頭頂正插一株開得正艷的石榴樹枝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