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卓思衡哭笑不得,“你不能拿咱們的標準去要求皇帝,他除了政務,生活卻也是公事,這是不一樣的。”
高永清在旁人前總是橫眉鐵面,可在卓思衡身邊且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卻松弛許多,他聽完也笑了說道“大哥只是偏心罷了,你待圣上猶如自己的弟弟一般,看他辛苦比自己夙夜不寐都心里難受。大哥,你哪里都好,就是對親近之人心軟這點實在是太過了。你看瑤光公主被你寵成什么樣子,圣上已是愛子之深有目共睹,你只怕要更上一層樓。”
他說得卓思衡如何不知,可幾十年的習慣,教他改是改不過來的,小孩子同他甜甜叫一聲他的心都要化了,這種跡象隨著年齡的增長也是有增無減,有時候卓思衡自己也會想,是不是自己提前步入老年階段了
不過沒等他感慨,高永清又耳提面命接上方才的話“公主跟你讀書,散漫一點倒是無妨,可明年正式開內府學后,你下面翰林院和我治下弘文館的那些老學究哪個是不嚴苛的她會一時受不住的。”
“你當我沒想過么”卓思衡說道,“阿辰和曼衍與阿寧阿宜他們熟識,到時候有個伴讀也好些,只是伴讀怕是不止這些,那些老學究才是真該擔憂的人。”
高永清愣了愣,旋即明白“大哥是說原來他們帶自己的孩子來也算請君入甕”
“算吧,不然豈不白跑一趟,他們失望,我還失望呢。”卓思衡看著高永清,笑得好像年輕時釣上大魚一般,“今晚宴會陛下必然勞心勞神,有些奏章就先擱置了,明天我們與陛下再一道商議。”
“可是那些延和軍治監與雄峙關武將們的請安陛下必須親自朱批。”高永清覺得自己也算有所讓步了,“這些地方的武將職官甚少返京面圣,今次能有如此機會,需要讓圣上親自安撫才得宜。且要及時才顯圣心廣涵多恤邊將。”
卓思衡覺得高永清的話有道理,點點頭道“那晚宴前我再去覲見,讓圣上先批了這些。”
高永清這才滿意。
皇家的所有家宴其實都和“家”這個字沒有多大關系。
行宮宴飲的宮殿尋常都設在顯陽殿,然而今次列席人數更少且為彰顯與宗室的親近,大長公主建議劉煦將宮宴選在內宮的琨華宮,這里本來是皇帝與內宮聚宴之地。
此次宮宴只有卓思衡和高永清兩個朝臣,劉煦的說法是“此二人列于朝堂,為朕之師之臣,坐于內苑則乃朕之厚親”,顯然諸位藩王親貴見到此二位名聲以鐵腕見長的權臣并不樂意,可還是礙著對方的權勢與地位,不得不一一見禮。
在場的小孩子實在很多,不止有瑤光公主一個,有趣的是,幾乎所有藩王親貴帶來麟州的孩子基本上都與瑤光公主差不多年紀,前后不會相差三歲,卓思衡看在眼里心道這也太過昭然若揭了。
他不免對這種自己還沒死呢就開始打歪主意的行為感到有些不悅。
只不過他不會表現出來,甚至會非常配合劉煦是不是夸一夸各家的孩子哪個聰明哪個可愛。
酒過三巡,就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刻。
不過是皇帝的匕首悄然亮出。
他不著痕跡講話題講到了孩子身上自然這也是在座各位所期待的招來幾個十分活潑的宗室子弟到自己近前身邊,問問家中兄弟幾人、讀了多少書之類的話,說者故意,聽者有心,幾多人便都催促自家孩子前去獻禮,多是些地方土儀,禮物樸素,可能讓孩子伶牙俐齒表現一番卻是至高無價。
大長公主看在眼中也是不動聲色,只是瑤光公主今日十分沉默,只靜靜看著所有自己的同齡人,每個都咀嚼著說出大人教過的成熟話語,仿佛他們是一些木偶一般。
劉煦已經過卓思衡的指點,他在向最后一個孩子問完后適時起身,感慨道“諸位宗親子嗣聰穎,可見我劉氏一族重教修德,必將千秋萬代,這一杯,且讓朕代敬太祖,以彰此心。”
說罷,所有人起身恭祝萬歲,再將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