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河六十歲退下來到杭城養老,彼時奶團剛兩歲多。
年老養老退休的那段日子是他這輩子最悠閑舒坦的一段,平時上面沒有需要他出息的場合,他就西湖邊打打太極,帶帶奶團,和親家文建山下象棋。
文莉江元他們喜歡出去玩,什么游湖爬山都叫上他,他跟著他們算是真正的看遍了祖國的大好河山。
到走的那天,他去參加了奶團生下的那對龍鳳胎的滿月宴,親自給他們戴上了他早就準備好的一對長命鎖。
看著在襁褓里的兩個孩子,那一刻,謝清河感覺這一生也算圓滿。
他于年少時弄丟了她,尋了半生也沒找到她,成了他這輩子最大的痛和憾,但好歹,他能看到她的后代安樂無憂。
參加完龍鳳胎的滿月宴回來,謝清河隱隱中有種感覺,他不行了。
實際他前些天就有感覺,他就是那即將燃燒殆盡的燈油,強撐著過完了襁褓里兩個孩子滿月。
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到今年他已經八十五的高齡,他比她多活了整一個甲子,也是時候下去給她道歉贖罪了。
謝清河很平靜,他慢慢摸索著去衛生間門給自己洗了個澡,把文莉前些天給他送來的那套新春衫給換好,就去拿了那張他日日夜夜看的那幅畫抱到懷里,緩緩的閉上了眼。
謝清河曾經在戰場上無數回和死亡擦肩而過,每回他想著他還沒找到他弄丟的人,不知道她正在哪兒受苦正等著他去找她,他又生生挺過來。
這一回,他帶著微笑期待著去和她團聚,平靜的迎接了真正死亡的到來。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他不知在黑暗里摸索沉睡多久,耳邊突然聽到了小女孩兒清泠軟糯的一聲聲喊
“清河哥哥,清河哥哥”
“媛媛想吃糖葫蘆,清河哥哥給買好不好嘛”
媛媛。
謝清河眼皮一顫,下一瞬他睜開了眼。
一道刺目白光晃過,謝清河下意識又眨閉了下眼,再睜開時,他倏然愣在了當場。
眼前一個穿著洋裝,梳著可愛的中分包包頭的小姑娘,此時正拉著他的手,輕輕搖晃著,她頭仰著,一雙黑葡萄一樣烏潤的眼眸央求的望著他,嘴里一聲一聲的清河哥哥喊著。
“媛媛”
謝清河不可置信的盯著眼前的小人兒,聲音啞聲的喊了一聲。須臾,他哽了哽喉嚨,伸手想去碰碰她的臉,卻在下一刻又一怔。
他原本一雙蒼老枯瘦的手,此時變成了一雙少年人的手,身上的衣裳不是他臨死前換上的那套綢質的春衫,而是一套背帶式的襯衫小西褲。
這樣的穿著,已經久別幾十年,還是他少時在嬸娘家穿過的了。
他這是到了地府了
地府,長這樣
謝清河猛的抬頭看向四周,眼前的陳設,是那么熟悉,曾經在他夢境里出現無數次。
這是當年他和媛媛一起,最后待過的地方。
“糖葫蘆又甜又香吃了還想吃的糖葫蘆”
房間門里開了一扇窗,街上糖葫蘆小攤販叫賣的聲音清晰傳入耳中。
一切,是那么真實。
謝清河用力收握緊手,指骨太過用力有陣痛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