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進出大廳的同僚們有幸見證了一副奇景羅家楠面沖英烈墻,正經到嚴肅地對著爺爺羅明哲的照片,發誓說“我以后再也不惹領導生氣了”,完后板板整整地敬了個禮。
可羅家楠不惹領導生氣,誰信吶凡所見者,都覺著早晚有一天老爺子得從墻上下來,親自抽這“不孝子孫”一頓。沒有貶低羅家楠的意思,而是甘蔗沒有兩頭甜,又要他出成績又要他守規矩,這事兒本來就不好平衡。別說干刑偵的了,即便是辦戶籍的為免擔責還來回替皮球呢,不然哪來那么多“證明你媽是你媽”“證明你爸是你爸”的破事兒。有些老油條混日子也是沒辦法,多說多錯,多做多過,不說不做不出成績,至少不犯錯,不擔責。
跟爺爺溝通完感情,羅家楠回辦公室過審訊錄音。昨兒陳飛他們把人提回來連夜審了,情況和李麥交待的出入不大。事實上這個叫濮謝的嫌疑人才是佘長齡真正的搭檔,他在冷庫任段長,有進出操作間的便利。以往都是他幫著佘長齡處理分割打包之類的工作,之所以換成李麥,用濮謝自己的話說,是因為老婆連著生了仨閨女之后終于生了個兒子,為給兒子積點陰德,他決定洗手不干,讓佘長齡另覓搭檔。
然而干這種買賣,不能說退就退。佘長齡擔心濮謝有一天告發自己,依舊強硬要求他必須參一腳,至少也得分割尸體的場所與工具。案發那天濮謝給他們開了門之后就走了,到凌晨四點鐘左右接到李麥的電話,說完活了可以去鎖門了。鎖門時只見李麥不見佘長齡,濮謝起了疑心,問佘長齡去哪了,李麥給他的回答是“老佘有事兒,先走了,我自己去送貨”。然后濮謝又給佘長齡打電話,卻一直沒人接。
針對這個疑點,濮謝有自己的推測,他在審訊錄音里是這么說的“我當時覺著老佘可能是出事了,這種買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誰去送貨誰拿錢,以前我和老佘是四六開,我四他六,因為他做的事情比較多,而李麥這小子把錢看的很重,老佘跟我提過,說給他三成不樂意,想著五五分,不過老佘沒答應,畢竟貨源買家都是老佘找的,他李麥就一個出苦力的,還想五五分,沒那個規矩。”
陳飛問“那你為什么不追問李麥”
濮謝苦笑“您知道李麥那塊頭吧一個打我仨玩兒似的,我敢惹他嗨,其實我也有私心,想著如果老佘真沒了,可能這件事也就到此為止了,他那個人心太狠了,誰知道以后會不會對我家里人造成威脅。”
陳飛又問“那你們這么干不怕家屬和醫院追責”
“當然不會,尸體價錢都是跟家屬談好的,完后等出殯之前,老佘那邊會派車接個空棺材回來,不走遺體告別的流程,最后出張火化證明,隨便抓一把多余的骨灰塞盒子里就成,要么說李麥那小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呢,干這么多年了從來沒出過岔子。”
聽到這,羅家楠頓時精神了。艸,合轍尸體是家屬賣給佘長齡的難怪那天在醫院的時候,周冰宜她老公梁霈鬧成那個樣子,原是為了掩蓋心虛這糟心爛肺的東西
錄音空寂了一陣,又聽陳飛問“佘長齡怎么知道誰家肯賣誰家不肯賣”
“聊唄,他殯儀館的,和家屬聊聊死者的身后事怎么辦,不太正常了”濮謝的聲音明顯有些不屑,“但凡想厚葬的,他不會吐口兒,可要是碰上那些連骨灰都不想要的,他就知道有的談了如果是二三十歲的那種年輕人,因為急病死亡的,尸體比較完整的,他可以開價開到十萬左右,老年人的話就便宜了,一兩萬也收的到。”
“賣能賣多少”
“一般是三到五成的利潤,那邊看貨給價。”
“迄今為止你和佘長齡一共賣了多少具尸體”
“沒數過,估摸著四五十”
“給他紙和筆,先把能想起來的都寫下來。”
越往后聽,羅家楠越覺著周身犯冷。一條黑色的死亡產業鏈,竟蔓延得如此悄無聲息,那些死者生前絕想不到,自己身后竟會成為一件商品,如牲畜般被切割販賣。還有那些家屬,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賣親人的尸體不怕晚上做噩夢
關掉錄音摘下耳機,他抄起座機聽筒打給呂袁橋“你在哪呢”
那邊迷迷瞪瞪的“休息室睡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