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手白子下得極妙,燕尾陣形成,如金蛟利剪刺破黑子的圍剿,反敗為勝。
一縷纖薄的晨曦自窗縫中灑入,照在那顆收官白子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柳姬抬指輕撫那顆熠熠發光的官子,閉目喃喃“我終究是來晚了一步,趙衍。”
趙嫣出了內院,果見寢殿前立著坤寧宮的貼身女官。
李浮躬身立侍,一臉欲言又止的焦灼。
趙嫣心下咯噔,加快步伐上了臺階,推開寢殿大門。
殿內燭火通明,魏皇后一襲鳳袍端坐在她的寢榻上,旁邊跪著唇色發白的流螢。
殿門再次在身后關攏,趙嫣向前行了個男子禮,定神道“兒臣給母后請安。這個時辰風寒霜重,母后來此,怎的不差人通傳一聲。”
她刻意仿著趙衍的神情姿態說話,這點小心機瞞不過魏皇后的眼睛。
但這次魏皇后并未心軟,面不改色道“你還知道回來,太子”
那聲“太子”啞忍帶怒,是在提醒趙嫣如今的身份。
“倒掉鴆酒是我一人的決定,一人擔責,與流螢無關。”
趙嫣看向流螢,低聲道,“你身為太子宮婢,聽從太子號令何錯之有起來。”
流螢跪著沒動,朝主子輕輕搖頭。
趙嫣唇線一抿,索性撩袍在她身邊跪下。
“柳姬已經看穿我的真實身份。”
未等震愕的皇后與流螢回神,她話鋒一轉,輕而堅定道,“但母后,我想留下柳姬。”
魏皇后鳳眸嚴厲,問“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眼下局勢本就如履春冰,留下此人后患無窮”
“我理解母后心中憂慮,但我不贊同母后的做法。顧全大局,并非只有殺戮這一種辦法。”
趙嫣字字清晰,“母后有無想過,柳姬是受太子寵信之人,在東宮閉門數月后回宮,撞見肅王夜訪后就無端暴斃,會否更讓人起疑”
魏皇后眉頭微蹙。
趙嫣便知她聽進去了,繼而道“母后當然可以悄悄處理,再令侍從三緘其口,就當柳姬從未來過東宮,可肅王會相信嗎”
她說的這些,魏皇后自然也考慮到了。
“即便如此,也不可留她侍奉身側。無非是兩害取其輕,事關國運,你我都賭不起。”
趙嫣見母親面色莊穆,聲音卻不似先前嚴厲,便知事情略有轉機。
哪怕是一線希望,她也要爭取到底。
她趁熱打鐵,談完利益,又動之以情“柳姬在明知東宮有異情況下,依然義無反顧回來。明知看出我身份會引來殺身之禍,依舊選擇坦誠相待足以證明阿兄對她的信任是值得的。何況她與阿兄朝夕相對,興趣相投,對阿兄的文章棋藝了如指掌,殺了她,我們恐再找不出第二個稱心之人。”
魏皇后抬指揉著脹痛的太陽穴,良久問“你的意思是”
趙嫣沉靜道“柳姬于我們有用,請母親暫且留她性命,輔佐東宮。”
“若她心術不正,泄露機密”
“若出了什么差池,我愿親手了結此事,再向母后請罪”
但至少,至少現在要為柳姬爭取活下去的機會。趙嫣輕輕蜷起手指。
魏皇后權衡良久。
沉默中,窗外天色漸明,地磚上投射的昏暗燭火逐漸被熹微的白光取代。
“流螢。”
魏皇后開了口,起身命令,“暫將柳姬禁足承恩殿,不許她與任何宮侍接觸。如有異樣,格殺勿論”
流螢顧不上膝上的疼痛,忙俯首稱“是”。
魏皇后不多做停留,要在天亮前折回坤寧宮去。
趙嫣知道,柳姬這條小命算是暫時保住了,不由跌坐在地磚上,長長吐了一口濁氣。
一顆心還未落到底,又倏地懸起。
天色已亮,她還得去崇文殿聽學。
又是一場大劫。
趙嫣蔫蔫的,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更衣梳洗,進宮面對那滿腹黑水的聞人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