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春味甘,趙嫣多貪了一杯,不多時,白皙的臉頰上浮現出極淡的緋色。
趙衍血氣不足,飲酒時是不會上臉的,并無她這般鮮活的顏色。
間或亮起的煙火光芒下,柳姬忽而撐階越過中間的流螢,瞇睎仔細端詳她。
趙嫣捧著酒杯,眼睫極慢一眨,疑惑柳姬的突然靠近。
“趙衍說得沒錯,的確可人。”
柳姬似醉非醉地嘀咕著,隨即伸手去搭趙嫣的肩,“以后,我替他照顧你。”
流螢過于端肅的臉上也染了幾分艷色,毫不留情截住柳姬那只不安分的手,皺眉道“還請柳姬說話行事注意些。”
柳姬不在意地收回腕子,反手撐在階前仰望黑冰般的夜空,笑得挑釁十足“流螢,你就是在妒忌太子偏愛于我。”
流螢抿了抿唇,別過頭不理她。
趙嫣恍然間覺得,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那場夏末初秋的悲劇前,互相看不順眼的柳姬與流螢之間,夾雜著一個好脾氣的趙衍。
夏末華陽行宮的那場大雨,又淅淅瀝瀝浮現腦海,潮濕了她的心事。
金笄墜在地上,張揚帶刺的紅裙少女握緊雙拳,紅唇急促張合,朝著雨中的同胞兄長說出了那句令她抱憾終身的氣話
趙嫣猛地閉目,阻止自己再回憶下去。
半晌,她顫顫睜眼,沒事人似的望向身邊酒意恍惚的流螢“所以流螢姊姊,太子走前說過什么”
“”
意識到這兩人是在互相配合套話,流螢酒意瞬時清醒,道了聲“奴婢該去鋪床了”,便警惕起身。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然而走出一丈遠,腳步慢了下來。
“娘娘不讓殿下知道太多,是為殿下好。”
說完這句,她才低頭匆匆離開。
煙火停了,世界一下變得悄靜起來,唯有闌珊的燈火還在檐下微微晃蕩。
“流螢的話,你也聽見了。”
柳姬輕輕搖晃著小酒壇,聽了聽響兒,“現在放棄還來得及。”
趙嫣知道,柳姬這話是對她說的。
她抬起酒意熏得瀲滟的眼,只回了兩個字“絕不。”
說罷淺淺打了個哈欠,將空酒杯放在階上,起身朝寢殿而去。
柳姬仰首將僅剩的一口羅浮春飲盡,任憑空酒壇咕嚕嚕滾下石階。她抬手覆在心口,隔著厚實的冬襖,那里隱約可以觸及布料夾層中的一張絹紙
這是她必須回來的理由。
冷月斜斜墜下西檐,沒有趙衍存在的天佑十八年,于煙火的余燼中悄然而至。
因春社祭祀之事,趙嫣的新年休沐過得苦不堪言。
每日天還未亮,她便要乘轎前往太廟署,由禮贊官教導祭祀禮儀。一旬下來,已是精疲力竭。
“這么多閑雜瑣事一樁接一樁,也難怪太子的病折騰成那樣。”
趙嫣坐在榻上揉著酸痛的腰背,倒是理解趙衍坐在東宮之位上的難處了。
“明日就是郊祀,殿下忍一忍便過去了。”
流螢擰了溫熱的帕子給她拭手,想起方才坤寧宮女史的傳話,沉聲道,“娘娘那邊得了消息,皇上擢選了侍講暫代少師之職,為殿下傳授文課。明日郊祀百官匯集,應會與殿下碰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個聞人藺已經夠她受的,還要再來一個。
“這次是誰的人”趙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