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頭皺了皺,低沉道“放松點。”
趙嫣一聲不吭。
聞人藺雖看不見,可她的視野卻清晰得很,溫良的觸感使她分不清是上藥的軟玉還是聞人藺的指節。
這種情況下,她很難想到什么放松的法子,越是不知所措便越是緊張。
聞人藺也察覺到了,這樣下去根本沒法成功上藥。
“殿下這樣繃著,不疼嗎。”他道。
趙嫣憋了半晌,忍不住回嘴“疼也是太傅害的。”
聞人藺笑了,明明蒙著眼,卻準確地望向趙嫣的方位,視線仿佛穿透綢帶而來。
“本王冤枉。”
他故意拖慢語調道,“當時殿下中毒頗深,只顧著自己左搖右擺,若非本王幫扶著些,殿下這會兒恐怕痛得下不來床了。”
聽出了他話中戲謔,趙嫣惱羞成怒,氣頭上也顧不著伏低做小了,下意識一腳蹬了過去。
聞人藺抬手準確地攥住了她纖細的腳踝,趁她怔神的功夫一推
趙嫣只覺微微一涼,接著便是藥油暖化后帶來的溫熱,并無想象中那般難堪不適。
“殿下年紀小,面子薄,總覺得委身于人尤其是本王這樣惡名遠揚的人,是件難以直面的事。”
聞人藺迎著燭火的暖光,綢帶遮掩下越發顯得鼻挺而唇薄,說道“人快餓死了,就得吃飯,沒飯吃便嚼草根樹皮,若是連樹皮也沒了”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空曠悠遠起來“哪怕是腐尸蟲蛇,也會閉著眼睛拼命地往肚子里塞。同理,殿下中毒性命垂危,便要想發設法解毒,求生意志人皆有之,做都做了,有何丟臉的。”
聞人藺用平靜的語氣講著駭人聽聞的譬喻,可趙嫣卻敏銳察覺出他言辭間夾雜的淡淡嘲意,仿佛敘說的是某件他親身經歷過的往事。
她安靜下來,試圖從聞人藺臉上窺探出什么。
可暖光下,對方那張綢帶半遮的臉依舊如玉無暇,不見半點波瀾。
聞人藺收回手,在案幾上摸了摸,食中一指上還沾著些許觸目的紅。
趙嫣眼皮一跳,猜想他是要拭手,便匆匆穿戴齊整,將案幾角落里那方棉帕往他指腹下挪了挪。
這回聞人藺摸到了,取過來慢悠悠擦凈了指節,這才將眼前的綢帶取下。
乍一接觸暖光,他頗為不適地瞇了瞇眸,半晌打開,望向榻上擁被端坐的“小少年”。
她兩頰還殘存著淺淡的緋色,眸光因隱忍而顯得水色瀲滟,仿佛滿目潮濕的春意都到了她的眼睛里,格外動人。
聞人藺又忍不住伸手,輕輕遮住她眼角那顆礙事的淚痣。
就當趙嫣眨眼,疑惑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何意時,聞人藺突然湊近些許。
“這玉本該含足一晚,待上頭的藥性全然吸收方能取走。不過殿下如今身子特殊,一個時辰便可。”
他氣息極低地問,“可要本王留下幫忙”
“不必”
光是斬釘截鐵的語氣還不夠,趙嫣還用力地搖了搖頭。
聞人藺心情大好,又露出往常那般深暗莫測的淺笑,起身將那方用過的帕子塞在趙嫣手中,指腹自她掌心觸過。
“那殿下,可要自己記著用藥的位置。”
語畢,他理理衣袍搴簾而出,提筆在她那份未完成的文章上批了一行字,走了。
趙嫣著實好奇他在文章上批了什么,待他出了殿門,便迫不及待地穿鞋下榻,趴在案幾上一看,兩行遒勁灑脫的行草朱批寫著
早晚一次,盒中軟玉用畢即止。
“”
趙嫣呼吸一窒,將那份被“玷污”的文章連同手中棉帕一起丟入銅盆清水中,還泄憤地攪了攪,直至完全看不出痕跡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