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穿過川流不息的人群,越跑越快,恨不能腳下生風立刻跑回家中報喜,全然不覺拐角處幾雙陰鷙的眼睛正盯著她。
短促的驚呼被死死捂進嘴里,淹沒于京城熱鬧的歡笑聲中。
一輛堆滿菜葉的牛車駛過,停在拐角。待車輪再次滾動時,那處已沒了賣花小姑娘的身影,只余一只陳舊褪色的舊荷包墜落在地,任往來鞋底踢踏踩踐。
聞人藺買下整籃花,可不是為了博小公主歡心。
他單純只是覺得在這等小事上浪費時間,是件不值當的事。
但趙嫣很開心,在華陽行宮時她便酷愛游走于山林野漱間,歸來時必帶一大捧各色野花插滿殿中花瓶。
自從成為“太子”后,她便不能做這等事了,如同一個得體精致的傀儡木偶,擺在不屬于她的位置上。
此時暮色四合,天邊殘陽還未湮滅,大寧街的燈籠已然亮起。趙嫣就挽著花籃立于云霄橋邊,站在這天上人間交映的瑰麗中,回眸時風撩動她淺色的披帛,滿袖生香。
她腕上戴著茉莉花手串,低頭嗅了嗅,嘴角悄悄漾開笑來,恍惚間讓人想起她原只是個矜貴無憂的二八少女。
那一兩銀子,花得也值。
聞人藺負在身后的指節,不自覺撫了撫食指上的嵌玉指環。
“王主子。”
蔡田大步上前,臨到頭改了稱呼,壓低聲音道,“那邊已有動靜。”
聞人藺略一抬手,示意趙嫣過來。
“要去玉泉宮了嗎”
趙嫣看了眼倒映著夕陽與燈火的粼粼渠水,不舍道,“未到關城門的時辰,我還想再逛會兒。”
聞人藺看著她的眼睛,如同望進她的靈魂深處,攫取了她所有隱秘的想法。
他緩緩開口“不管殿下此行在盤算什么,別擋本王的道。”
最后一縷余光收攏,夜風自相對的兩人間穿過。
趙嫣脊背驀地一寒,遲疑地抬眼,聞人藺面色不辨喜怒,語氣也算得上溫柔“自己去玩,兩刻鐘后啟程。”
說罷他將親衛留下,負手轉身朝酒樓行去。
人潮涌動,他挺拔的背影很快隱入晦暗中,孤高難近,而又堅不可摧。
“姑娘與那郎君,還未成親吧我見你還梳著少女的髻呢。”
一個銀鈴般帶笑的聲音從一側傳來,趙嫣扭頭一看,卻是先前在酒樓上見著的幾名姬妾之一。
“奴叫蘭香,是陳員外府上的四姨娘。喏,那位便是員外大人。”
蘭香朝樓上努努嘴,趙嫣順勢望去,只見那名美冠華服的年輕男子正殷切地同她招手。
心下了然這名女子,恐是那陳員外派來投石問路的。
趙嫣道“雖未成親,但我已是郎君的人,差不多。”
蘭香了然“你們不常出門吧奴時常隨員外出門應酬,游遍京城,卻從不知誰家有姑娘這般的人物。”
聽蘭香似對京城大小事宜了如指掌,趙嫣來了興致。
“是呢,因我體弱多病,養在深閨中無人識得,近來身子好些了才出門走走。”
趙嫣不動聲色地問,“蘭香姊姊可知京城內外,有何玩耍之處”
蘭香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奉命來套話,反被趙嫣套了回來,掩唇笑道“那可多了大寧街七夕的花燈,興寧街的四海美食,昌平街的瓦肆雜耍對了,還有城東的圣靈寺,風景獨美不說,求姻緣最是靈驗。”
趙嫣想起了柳姬圈注過的那張輿圖,問道“那京郊西北處呢我方才登樓遠眺,只見那邊林木掩映,隱隱露出古宅一角,別有一番探幽之趣。”
蘭香的神情變得古怪起來,忙道“姑娘快打住,那邊可去不得”
“為何”
“那邊有座錦云山莊,曾出過命案,自此以后便陰森森的。”
蘭香打了個哆嗦,神神秘秘道,“前些月吧,那莊子開始鬧鬼,凡是接近之人盡數無端消失,無一例外。聽聞夜里還能聽見鬼哭狼嚎,鬼火閃爍,可怕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