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輔佐東宮的幾位先生都在,就前幾日的文課考校內容輪番上陣。
他們對周及的評卷并不十分贊同,認為他太年輕,許多見解不夠深刻,故而自發來此,細致到摳詞品句,口若懸河地為“太子”細講了兩個時辰。
趙嫣揣摩著,這幾位老臣不會無緣無故駁回周及的評卷,只是不知其背后為朝中保守派的主意,還是父皇的意思
裴颯本就沒考好,此番聽得昏昏欲睡,被幾位老先生點了名,罰去殿外面壁。
裴颯求之不得,當即就起身出了殿,氣得極為老先生直搖頭。
直至午正,半天的課業方結束。
送走這些老學究,李浮便領著內侍奉來簡單的午膳吃食,于后殿短暫休憩。
趙嫣示意李浮“去讓晉平侯世子歇會用膳吧,雪化最是天寒,別凍壞了。”
正說著,便見門外抱臂倚站的裴颯忽的站直了些,側首不太自然地望向別處。
繼而一道裊裊婷婷的身形從他身邊走過,低頭邁入殿中,正是四公主趙媗。
“四姐姐,你怎的來了”
自從趙嫣助她脫離許婉儀的掌控,跟在魏皇后膝下后,兩人也漸漸熟絡了些。
趙媗微微側耳傾聽,接過宮婢手中的食盒,嫻靜道“歲暮天寒,母后親手熬了姜糖水,叫我送來給太子驅寒。”
趙嫣知她有話說,便屏退左右,而后端起熱乎乎的姜湯碗暖和雙手,“李浮是自己人,四姐姐有何話盡管直言。”
趙媗點了點頭,手規矩地交握在腿上“今晨雪霽,許婉儀在階前滑了一跤。”
趙嫣怔神許婉儀已有八個多月身孕了,再過一月便可臨盆,這時候腳滑,只怕會被拿來大做文章。
遂問“她沒事吧”
趙媗的聲音低了下去“雖被宮人及時扶住,但許婉儀受驚哭訴不止,還是傳到了父皇耳中。方才,負責灑掃階前的幾名宮女太監都受了嚴厲的杖刑。”
趙嫣放下姜湯碗,訝然“許婉儀莫不是懷疑母后”
趙媗默然。
這一通杖刑既是天威,亦是警告,仔細揣摩之下,不難猜出父皇的心到底向著誰。
即便捧著熱湯碗,烤著火炭盆,趙嫣還是生出了一絲寒意。
父皇子嗣單薄,故而十分重視許婉儀肚里的孩子,遣去侍奉的宮人數量甚至趕超了當年懷有雙生子的魏皇后。
只待許婉儀誕下皇子,父皇便會立即將她的位份升為淑妃,賜許家良田萬畝。
若是個健康的皇子,東宮的路只怕會更難走,更遑論
趙嫣垂眸,看著自己被束胸勒得平坦的胸口。
她在一日日長大,縱使太子再男生女相,也終難長久地瞞下去。
許婉儀生得嬌艷,又兼懷有龍嗣,哭得梨花帶雨的,便是帝王也難招架。三言兩語一挑撥,原本因魏琰一案而橫亙帝后之間的微小裂痕,只怕又要多上兩寸
想到什么,趙嫣眼眸一轉。
她望著食盒中剩下的一碗姜湯,笑吟吟道“四姐姐,孤喝不下兩碗,這姜湯可否賞晉平侯世子一碗他被夫子罰站了一個時辰,必是凍壞了。”
待趙媗前去送姜湯給裴颯了,趙嫣便接過李浮遞來的擦手綢帕,狠了狠心,于舌尖一咬。
刺痛直沖腦門,趙嫣以帕捂著嘴,“唔”地咳出一小口鮮紅來。
李浮驚得帽子都快飛走,愣了愣,撲過來道“殿下咳血了”
趙嫣痛苦地躬身伏案,雙手攥拳。這回不全是演的,方才那一口沒控制好力度,咬得重了些。
然而賣慘嘛,誰不會
張煦剛到不久,帝后二人也一前一后趕到。一見虛弱躺在榻上的趙嫣,再看看一旁空了的茶盞,魏皇后的眼皮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父皇,母后”
趙嫣舌頭還痛著,說話羸弱含糊,更添幾分氣若游絲之態。
“你病著,不必行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