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指使。”
開了這個口,趙嫣的心境反而平靜下來,“魏琰以我之名,寫信毒害我血脈相連的親兄長,內外飄搖,于公于私,我都要回來查明真相。難道讓我坐視兄長死因不管,讓大玄毀于小人的陰謀詭計之中嗎”
“就算如此,渡過難關后為何不退隱交權”
“你所說的“渡過難關”是指什么”
趙嫣輕笑一聲,反問道,“是亂黨平定,還是沉冤昭雪是朝堂清明,還是天下太平還是說僅僅有了個可替代的小皇子,就覺得萬事無憂了若如此,我倒想反問一句,你們效忠的到底是誰。”
她言辭清晰,逼得殿中嘩然。
“人有壽數,國有國運,命數如此,不是你一介女子能插手的”
對面問審者總算想出了突破之辭,“握權不放,我看公主殿下是僭越過癮,忘了自己是誰。坐東宮,親政事,入經筵,以女子之身享受儲君才有的殊榮,實乃大不敬,有違綱常”
“諸位都是苦讀圣賢出身,當知物遇不平則鳴1,知保天下者,匹夫有責2,”既是人人有責,與我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有何干系。”
趙嫣道“自古以來有女將、女相,文韜武略,青史留名。我雖不如她們,卻也懂手足親情,知是非大局。”
“那殿下可知,那些女將都是替父、替夫出征,女相更是要冠以后妃的稱號,她們皆是順從父夫、臣服君王,心中忠孝大于天可殿下你,卻是自己要染指君權,玩弄權術,如何能與那些女賢媲美我看殿下還是回去多讀幾頁女誡,學學妾婦的順從之道。”
此言一出,方才被噎得啞口無言之人皆慷慨激昂,連連頷首附和。
趙嫣作勢沉思“我很好奇,為何沒有男誡如果有,諸位都應該學學。”
“你你說什么”
眾人目瞪口呆,世上哪有規訓男人的男誡真是荒唐至極
趙嫣繼而道“你看,問題就出在這。女子被三從四德堵住喉嚨,縛住手腳,灌輸以愚昧和順從,但若她們也和男子一樣讀書明理,知曉經世治國,她們未必不會有一番事業。至于女誡,這不是寫給女子的書,而是班昭在替男子發聲,只有符合男人意愿的聲音才會被眾人聽見,而不符合的那些則會被冠以妖言之稱,扼殺干凈,正如此刻諸位對我所做的行徑。”
“殿下此言大逆不道,有辱圣賢”
“我等今日問審,在于定罪,而非逞口舌之利。冷靜些,莫要被她帶偏了。”
最先的那位年輕人清了清嗓子,向前道,“殿下假扮太子,難道就不會利用身份之便籠絡家臣門客,結黨營私、穢亂宮闈嗎”
最后幾個字,宛若錘鑿般沉重落在大殿中。
趙嫣一時沉默,而方才質問之人以為自己抓住了要害,越發得意洋洋。
趙嫣沉默并非因為心虛,她行事坦蕩,從未讓私情凌駕于大局之上。她只是驚異于要毀掉一個人竟是如此簡單,隨意扣一頂帽子,就能壓得她抬不起頭來。
“殿下,自證清白是要剖腹驗心的。”
耳畔又想起了去年在玉泉宮湯池中,聞人藺意味深長的話語。
遭遇污蔑非議時要反擊,一旦順著對方的咄咄言語掉進自證清白的陷阱,則必萬劫不復。
“諸位大人莫不是搞錯了。”
趙嫣牽了牽嘴角,朗聲道,“要定一個人的罪,應當你們呈人證、物證,而非要犯人自證清白。罪證,你們有嗎”
對面有一瞬的啞然。
柳白微心中解氣,不禁撫掌稱好。
聞人藺唇線微動,搭在椅子扶手上的長指松開,愜意地輕叩起來。
晨曦慷慨地涌入殿門,他心愛之人站在光芒萬丈之中,真耀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