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嫣打開了擱在膝頭的綢布包裹,里頭躺著趙衍留下的那柄短刀,一本半舊的古今注,扉頁上的“拂燈”二字依舊崢嶸遒勁。
書本下,壓著一只嵌螺鈿的綠檀木長形首飾盒。
趙嫣以指輕撫過綠檀盒子上細微的裂痕,而后輕輕打開,將里頭那支光彩燁然的金笄取了出來,捧在掌心。
聞人藺靠在車壁上,抬指撐著額角,見她眼底也似升起了宛轉的光華。
“趙衍那傻子送的生辰賀禮,一轉眼就過去了一年半。仔細想想,仍恍若昨日。”
趙嫣沒有沉浸在情緒中太久,很快抬起頭來,提了個令聞人藺詫異的要求。
“替我簪上吧。”
她將那支彌足珍貴的金笄遞到了聞人藺面前,眸若秋水月影,于紗燈下泛出澄澈通透的光澤。
她終于,能光明正大地戴上它了。
聞人藺坐直了身子,接過那支明顯是生手打造的金笄,斜簪在趙嫣輕綰的少女髻間,仔細調整好角度。
他垂眸,慢條斯理道了聲“不錯,小殿下真好看。”
“彼此彼此,太傅也不遑多讓。”
趙嫣揚了揚眉,眼尾那顆點綴的淚痣與金笄交相輝映,嬌艷無雙。
馬車停在了燈市的街口,趙嫣脫下雪貂裘衣,罩上更為保暖寬松的杏色兔絨斗篷,以帷帽遮面。
起身時,她按住帷帽邊沿,皺了皺眉。
微不可察的小神情,并未逃過聞人藺的眼睛。他問“戴著不舒服”
趙嫣點了點頭,不得不將頭壓得更低些“夜間風大,人也多,戴著這東西不太方便。”
聞人藺毫不遲疑地取走了她的帷帽,只留一條素色面紗遮容,牽著她的手道“走吧。”
只要她說不方便,那些贅余的物件就不該出現在她身上。
面紗上,趙嫣輕輕眨了眨眼睫,遲疑道“你可否也要遮一遮臉”
無他,他容貌和氣度太打眼了,身形又挺拔頎長,走在街上宛若鶴立雞群,若遇見個熟人還真有些麻煩。
聞人藺本身不在意這些,但見趙嫣好像挺介意,便命人取了張銀質半截面具罩上,道了聲“臣領命”。
他說得散漫,微涼的銀質面具完美貼合著他眉骨和鼻梁的起伏,露出的下頜線條俊朗干凈,竟將凌寒和溫潤這兩種矛盾的氣質雜糅得無比和諧。
街市光河流轉,張燈結彩,恍若仙境。火樹銀花,映著宵食攤位上蒸騰的熱氣,紅男綠女往來不絕,皆是橙光中逆流而上的一尾魚,游走于光怪陸離的絢爛中。
鰲山燈球之下,彩紙謎面如垂絳隨風微蕩,霍蓁蓁卻不太開心。
“這么簡單的謎面都猜不出來,我養你們何用。”
霍蓁蓁裹得像是個雪球似的,噘著嘴鬧脾氣,“要是太子哥哥在,多少燈謎他都能猜出來,我想要哪盞就能取哪盞。”
“郡主莫惱,您喜歡哪個,奴婢替您買來。”一旁的伶俐侍婢安撫道。
“買來的還有什么意思阿爹和阿娘卿卿我我,又丟下我一個人,連點樂子都沒有”
說著,霍蓁蓁眼圈兒泛起了紅,“明明說好了的。”
街邊,柳白微和明德館幾名故交游燈會,明明已經路過了,想了想,還是辭別友人倒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