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我說,亂黨逼京,攻心為上,或許再過兩日就會傳來天子已死,新君當立的謠言,皇城中若無主心骨,百姓會陷入怎樣的恐慌軍心一亂,后方失火,我就算有十萬雄獅也救不回來,這正是亂黨想要的。”
微涼的夜風蕩起裙邊的漣漪,她向前一步,“京畿不亂,我才沒有后顧之憂,你若留在這,則筆下文墨可破謠言、平恐慌,喚百姓之抗爭。我說過,你是我的后手。”
她思緒清晰,眼底盡是信任。
相比之下,柳白微只覺自己的那點個人心思過于稚拙沖動。
他垂下頭,腦后發帶飄舞,半晌重新抬首,道了聲“好”。
趙嫣報之一笑,不再遲疑,吩咐孤星道“即刻集結人馬,從北城門出。對了,太子的那些衣裳還在否我需要一身方便騎射的胡服。”
再次踏入東宮,一草一木皆熟悉無比,可趙嫣并無心思懷念。
她徑直入了曾經的寢殿,那里已經收拾整理過了,比以前空蕩許多,但她曾經留下的衣物大多仍在。
她挑了身耐磨的杏色束袖戎服,踏上革靴,扎緊護腕,革帶勒出纖細的腰形,掛上趙衍的短刀。她取下一旁的同色發帶咬在唇間,隨即反手將絲緞般傾瀉的長發攏于頭頂,扎了個干脆利落的男髻,簪上定發的木簪,綁緊發帶,轉身出門而去。
宮門外,火炬通明,孤星領兩千東宮衛列隊在前。
人影跳躍,除了火把燃燒的聲響,肅然無聲。
“吾乃長風公主趙嫣,今以待罪之身請求諸位,救玉泉宮于危難之中。”
說著,趙嫣抱拳行了個禮,懇切道,“吾替天下,先行謝過諸位。”
恐驚動旁人,東宮衛不敢大聲高語,一陣窸窣的甲胄摩擦聲后,兩千人皆是陸續按刀單膝下跪,抱拳回以臣禮。
“還有我們。”
一聲清脆的聲音叫停馬車,霍蓁蓁撩開車簾跳了下來,身后跟著一身銀鎧戎服的裴颯,及馭著馬車的張煦。
“霍蓁蓁,裴世子。”
趙嫣訝然看著二人身后整齊而來的近千侍衛,又看向張煦,“張太醫怎么也來了”
年輕疏離的太醫耷拉眼皮道“玉泉宮傷亡慘重,最缺醫者。微臣帶了些傷藥,想必能派上用場。”
“帶上他吧,能救一個是一個。”
霍蓁蓁難得板正小臉,肅然道,“阿娘接到了太后的懿旨,也很擔心玉泉宮那邊。長公主府只有五百護衛,但都是個中豪杰,但求能助你一臂之力霜見”
名喚“霜見”的領頭人應聲而出,抱拳行禮。
燈火下其柳眉丹鳳,英姿颯爽,竟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子。
再仔細一瞧,長公主府的侍衛中有近一半是年輕的女兵。趙嫣早聽說姑母壽康長公主喜好騎射,連身邊隨行的侍婢也都會武,果然名不虛傳。
“我將霜見他們交給你了。”
霍蓁蓁道,還想說點什么,卻只憋出兇巴巴的一句顫音,“都給我平安回來,聽見不曾”
裴颯重傷初愈,臉色血氣不足,但聲音凜冽不見一絲虛弱“晉平侯府三百護衛,皆聽候殿下調遣。”
“好。”
趙嫣心中一暖,壓下喉間的酸熱,對晉平侯府與長公主府的護衛道,“諸位臂上扎粗布一條,每五十人為一列隊,推選衛長一名。衛長負責清點自己名下人員,謹防混亂。”
這支援軍是臨時組建的,互不認識,為了避免混入敵軍或是誤傷自己人,趙嫣不得不謹慎些。
隊伍很快重新整頓好,比之前更為規整有素。
趙嫣翻身躍上馬背,一手控韁,一手握拳舉臂“出發”
孤星馭馬跟上,卻見霜見拍馬越過他,搶先占道,睨目的樣子頗有幾分不讓須眉的傲氣。
裴颯領兵緊跟其后,復又于馬背上回首,看向停在道旁的馬車。
趙媗一襲素裙迎風飄動,有些拘謹地站在車邊,安靜的目光越過隊列望向裴颯,謹小慎微,欲言又止。
裴颯似是明白了什么,單手拽下腰間的佩玉,于唇間輕輕一吻,而后揚臂朝車旁之人精準拋去。
趙媗連刻在骨子里的禮儀也忘了,手忙腳亂地接過那枚飛來的玉佩,緊緊攥著,按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