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記得,元澈酒喝得太多,以至于身上的疹子過了兩三日都沒有退下去。皇帝來了,他都是帶著滿臉的紅疹子去見的。
她也好奇過,明明元澈精通醫術,怎么會對自己的那身毛病沒有辦法。可元澈沒說,她也沒問。只當醫者不自醫。現在見著他不過小半會的功夫,除了從脖根交襟處,稍稍露出的那么些許疹褪去的痕跡。
該不是自己被他誆了吧
明棠站在那兒,想起元澈曾經病弱的模樣忍不住眨眨眼。
他一身衣冠磊落,進來的時候,看都沒看她一眼。活似她和其他的內侍宮人沒有什么差別。
明棠心里嘖了一聲,嘴上說喜歡,結果說不認人就不認人。
她心頭也沒多少失望,元澈這種男人,注定了是心懷遠大志向。所謂兒女情長,不過是他人生路上的一點點綴。于深夜輾轉時候的回味。至于為了這點回味,把自己的前程搭進去。
倒也不是說他如何冷酷無情,因為她也是這般的人。
她可以欣賞他的美色,也會因為他那番暗示而沾沾自喜。可是真說為了他的那點愛慕,惹怒元徵,以至于讓她這些的努力全打水漂,她只怕會離元澈十萬八千里,生怕粘上他半點。
所以她也不覺得半點不對。
她和元澈,彼此彼此而已。
元澈和元徵有話要說,元徵讓殿內的人暫時都出去。明棠見狀和其他宮人內侍一同退到外面去。
宮中自有規矩,即使不用在天子面前,也不能隨處走動。
她站在殿外,看著頭頂上的天。洛陽宮很大,原本就是在漢晉舊宮的故址上修建的,極其氣勢恢宏。但是她抬頭看去,眼前的那片天,似乎是被宮廷給圈了起來,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分割了一般。將她牢牢的禁錮住。
一陣輕微的足音傳來,明棠整了整神色,見著一個黃門向自己走來。
黃門容貌周正,神色也頗為溫和,他到了她跟前,開口的話語很是和緩,“娘子便是董美人吧”
明棠點頭,她并沒有見過這個黃門。
那黃門道,“我是長秋卿徐鶴觀。奉殿下之命,讓你去長秋殿覲見。”
長秋卿是皇后三卿之一,也算是有頭臉的人物。皇后之前傳召她,是讓皇后長御。
明棠頓時有些拿不準皇后到底想做什么,她看向面前的徐鶴觀,露出恰到好處的笑,“不知殿下召見,所為何事”
當初皇后笑吟吟的拿箭指著她,哪怕到了如今,一旦想起來也仍心有余悸。
如果這次皇后真的對她動手,成太后和元徵最多是和她秋后算賬。不說要過多久才能動手,那時候她怕是骨頭都沒了。若是時局不定,怕不是還得拖上一段時間。
就算報仇,對她來說也沒太多用處。
面前的中官生的一張儒雅的面孔,看著不像是宮中其他那些出身低微,為求生計,不得不入宮的內侍不同。面龐上沒有內侍們面上常有的卑微,看上去,反而像是在中書學教授種中書學生讀書的大儒。
“董美人放心。”
像是明白她的顧慮,中官笑的和氣,“皇后召你前去,只是有話要問而已。宮中形勢早就不如以前,也不會和以前一樣。”
明棠被眼前中官的膽量給驚嚇到。
眼前中官的話語平和,但她還是從中聽出徐鶴觀對皇后并沒有太多的敬畏。
這和她見過的皇后長御不同,皇后長御等人唯皇后馬首是瞻。
明棠轉念一想,長秋卿雖然是皇后三卿之一,但仔細算來,長秋卿的認命并不是由皇后決定,而是由皇帝選定。對皇后沒有那么多的遵從,也理所當然。
明棠心頭驟然一松,她對徐鶴觀笑道,“那就有勞長秋卿了。”
徐鶴觀頷首笑道,“美人和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