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哪怕并不仔細聽,也能分辨出里頭的不恭敬。楊蕓在最初的訝異過后,又恢復了平常的平靜。
“方才那話,大王記住不要讓第三人聽見。”
楊蕓說話聽到元澈好笑的笑了一聲,也覺得自己多言。照著這位的做派,旁人想要知道些什么,恐怕難于登天。
元澈看著車外來來往往的人。
“楊十六你跟著齊王南下,記得多多保重。”元澈的眼光落到大道旁的那些行人上。
“并不是說南朝有多難對付,而是樓家人。”
樓玟在朝中多年,自然要盡心盡力的經營,京畿禁軍不說,就算是駐在并州等的鎮將,他也不遺余力拉攏。費這么多心下來,自然有所成就。如今天子要破他的布局,又用了宗室。這里頭的兇險比南朝大軍還要更甚。
楊蕓頷首,微微嘆氣,“我當然知道。”
元澈抬手重重壓在他的肩膀上,手指捏了捏他的肩胛,“小心謹慎。不管有什么,切記要沉下心。只要讓后面的樓氏兄弟毫無所獲,那么就算是贏了。”
楊蕓出發后不久,元徵又幾處用兵,從壽春而下。
到出發的時候,元徵令禮曹辦了隆重的出師儀典。
洛陽說南不南,但比起并州這些地方,算不上冷。夏日已過,可還沒有太多的轉涼的意思。
明棠不必去儀典上站著。
她袖手站在殿下,聽著隔著一段距離都能聽到的禮樂。
她低頭掐著指頭算了算,估計還有小半會才能結束去了。
“董美人進去歇息會吧”有小黃門過來勸說,“待會陛下就要回來,趁著機會歇一歇。”
說的也是,待會元徵回來了,就會忙上好久。到那個時候想要偷懶也就是想都別想了。
才走了幾步,見著一個著襦裙的麗人帶著一群宮人過來。
明棠知道那是嬪妃,和身后的黃門一道避退到一旁,給讓出道路。
嬪妃目不斜視,經過明棠面前的時候,腳下的步子頓了頓,轉眼過來,目光掃過她。
宮中人都知道天子身邊有個自小跟在身邊的得寵女官,不是嬪御,但得到的寵愛勝過宮中的妃嬪。甚至還沒封位,族人們就已經因她得利,不是白身。要知道之前那群人,不過是從南邊逃難來的破落戶。誰知道這些破落戶還能被天子命人找到,送到洛陽里,做了官。
更厲害的是,皇后都沒能在這個女官手里討得什么好處。皇后身后有個權臣父親作為靠山,收拾一二個人,輕而易舉。
嬪妃們出身高門,原本對宮中卑下之人,根本不屑一顧。也忍不住懷揣著好奇,多看一眼。
明棠和其他宮人黃門一道低頭,面前嬪御顯然分位不是很高,還沒到能用上行輦的位置,她看著一雙翹頭履,緩緩的步至她的面前。
明棠霎時間將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個遍,她和這些嬪妃并沒有多少來往。
元徵剛開始還讓嬪妃們照著位份高低排班,后面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多顧不過來,還是手頭又有另外的事要忙,每個月里嬪妃們的排班也都停了。
明棠聽黃門說,天子并不喜歡去后宮那兒,多數是嬪妃們照著一月里的月相升降和位份高低,照著宮規來天子寢殿侍寢,完了就當夜出來。半點都不多留。
現在元徵不讓妃嬪來侍寢了,明棠除去剛回宮的那日,恰巧撞上了一次之外,就再也沒有過了。
她也沒有見著嬪妃們差人給元徵送什么東西,又或者派宮人到元徵這兒說生病什么的。后宮的妃嬪們安安靜靜,她都以為元徵沒有后妃呢。
那雙翹頭履停下,十破的間色裙,暗色的繡紋在日頭下熠熠生輝。
對面的人并沒有發難,也沒有說話,只是上下打量。明棠保持著行禮的姿態在那兒,感覺自己像個物件,被人翻來覆去的看。
世家里的人,絕大多數自持出身,對出身卑微之人不屑一顧。就算來了興致,也不會當做人那般對待。這是世家入了骨子的習性,除非一朝到了他們的頭上,否則這習性是無論如何也改不了。
那打量物件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逡巡,落到她臉上的時候,面前的人點了點頭。感嘆也似的道一聲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