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腦海里的聲音響起來了。
年輕的草鬼婆,墜入愛河的草鬼婆,為了討好她的心上人,向至高無上的造物主布洛陀祈禱,希望能擁有一張最美的臉,擁有最能打動愛人的特質。
仁慈而智慧的布洛陀滿足了她的愿望,把草鬼婆最想要的兩樣東西都給了她一雙美麗得足以融化所有男人的眼睛,和一張可愛的貓臉。
同時拿到了愛人所想要的兩樣東西,草鬼婆卻依舊得不到最想要的愛人。年輕的草鬼婆,不諳世事的草鬼婆,她并不知道,女人和貓,男人確實都無法抵抗,只是兩者雜糅在一起,他卻只剩了恐懼,只想躲得遠
遠的。
噢,真是仁慈而智慧的布洛陀。
這是謝青靈第一次見到這么慷慨的神明,要多少給多少,要什么就給什么。
只是這種組合起來的方式,未免太過于驚悚了些。
謝青靈腳下加快速度。
她喊道“鏡花水月”
下一刻,本來如修羅一樣可怖的謝青靈在草鬼婆眼中,就演變成為一個背著畫架的男人。
男人一頭雜草一樣濃密的頭發和短短的胡茬,膚色被太陽曬成麥色,只是一雙眼睛分外明亮,笑起來純粹得像初春剛剛融化的雪山。
這樣一個溫暖明亮的人,正在向她走來,草鬼婆恍惚間,好像聽見他說你真可愛,我帶你離開這里吧。在天坑外面,有另外一個世界,那里有溫暖明亮的太陽,還有向陽而生的花,在那里,你會生活得很快樂。
草鬼婆一怔,眼里先是憧憬,后是憤怒,這兩種情緒復雜地交織著,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在她那雙漂亮的眼睛里閃現了過去。
只是,沒等她作出任何反應,下一刻,腹部就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好像有什么東西,即將從她的腹中破土而出。
一低頭,只見那把泛著霜水一樣的劍,正割開她的肚皮。
草鬼婆連疼痛的叫喊聲都叫不出來,身體就軟倒在地上。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謝青靈往她的肚子里一刺,串出來一條白色的、身體上橫著紅紋的蟲。
那蟲子有拇指大小,在火光中依舊泛著如玉般的光澤,從小用含有朱砂的藥物喂養,表面呈現出繁復的艷麗的紅色紋樣。
那只蟲子還沒死,被劍尖刺穿,還在掙扎著蠕動。
草鬼婆渾身顫抖起來,連忙伸出手去,想把蟲子拿回來,然而當她的手臂伸出,展現在她自己的眼前,她卻像是被燙到一樣縮回了手臂。
這不是她的手。
本來瓷實的肌膚在一瞬間松垮起來。淺淺的褶皺交疊著,突兀地在皮膚上顯露出來,變成了皺紋的樣子,逐漸掛滿整條手臂。原本骨肉勻稱、線條優美的身體開始變得浮腫,苗條的身體像是吹皮球一般鼓了起來,一頭長到腳踝的秀發也被抽走了水分,夾雜著白發,仿佛枯草。
原本得花上小半生的光陰才會一點一滴顯現出來的歲月的痕跡,卻在一瞬間出現在了草鬼婆的身上。
身體變得很疲累,很困倦,眼皮也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
這具身體所有的生機與活力,都隨著那只蠱蟲被拿出身體一并流失。剩下的,只有一具不再年輕的軀干。再也無法抵抗時間的洪流,恢復了它本該有的樣子。
失去了盅蟲,時間就不再對她仁慈。
草鬼婆看著自己老去的身體,如同看到了最可怕的詛咒,眼中滿是驚惶,還想抓回那只蟲子。可是她的視線也在一點點變黑,最后世界只剩下一片朦朧的影子,什么都看不分明,瞎了一樣。
“啊啊啊”草鬼婆痛苦地叫了一聲,卻只能發出綿長無力的呻吟,不再是黃鸝般清脆年輕的嗓音。
她仿佛不能接受自己已經老去的事實,滿臉痛苦掙扎,睜大那雙已經變灰變暗的眼睛,僵著身體倒下。
草鬼婆死了。
從一個妙齡女子,變成了一個在歲月中滄桑、在歲月中老去的平凡女人。從高傲的山頭雪,到隱入塵埃的地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