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邑這一世依舊叫姜邑,不過在一個月前,他的名字其實叫江邑。
一字之差,卻是云泥之別。
一個月前,他還住在云京的將門之家,是個被數不盡丫鬟小廝圍繞的嫡系五少爺,加冠前在國子監讀書,平日結伴玩樂的皆是侯門將相之子,二十年來十指不沾陽春水,富貴得意如登天。
再細說江家,先祖是開國皇帝身邊的功臣名將,娶郡主為妻,當初也是權勢滔天,盡管代后逐漸沒落,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如今家主江世元鎮守邊關,長子江煊也隨父參軍,是云京人人夸贊的好兒郎,都說長子他日建立功勛重振江家榮耀也不是沒有可能。別說在這小小的蓮花村,饒是在富庶的都城云京,江家所代表的依舊是潑天的權勢與富貴。
有這樣的家世撐著,江家出了江邑這么一個不學無術又驕橫跋扈的小兒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上面幾個哥哥頂著,雖對他平日所為不太滿意,但除了嘆息失望,也沒別的情緒了。江家除了一個早夭的四少爺,上面還有個學有所成的嫡子,因此還不至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江邑身上。
當然,縱容嬌慣的前提,也得是他確實流著江家的血才行。
半年前,江邑和一群紈绔子弟醉后在街上鬧了事,誤傷了當時的京中新貴,這事一出自是就了不得。
家主江世元還在邊關,家里大事只能由朝中做官的二弟江世靖扛著,得知此事也頭疼不已,不停從中調和,為此花費了不少金銀寶物,更是欠了人情。
江世元在書信中得知后氣得險些病倒,讓家中弟弟勢必家法伺候,打得江邑半個月下不了床,怕他再惹是非,直接讓人將他關在家中不得外出。
直到一個月前,江世元帶著大兒子江煊回京,本想看看那小兒子受此重罰有沒有改好,誰知悄悄潛入院內,便看到那不成器的小兒子在跟一種奴仆賭錢,舉手投足間非常熟稔,說到長輩的懲戒,更是十分不放在心上
這徹底觸犯了江世元的禁忌,沖進去就讓人把江邑吊起來抽打,夫人胡氏聽聞后過來苦苦哀求,江世元愈發氣悶,再看看一同來的其余孩子,個頂個的好,雖跟那些新出的天才將領難比,可到底都算是好孩子怎么偏偏,就生出這么一個東西來
可被抽打的小兒子還哭著不認錯,江世元也是氣憤至極,當場又扇過去一耳光,說這不是他們江家的孩子,要滴血驗親
這是實實在在的氣話,倒沒想真驗,可那逆子一聽還狂起來了“快驗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兒子不是倒好了不是還不用挨你毒打”
等被話激得真去驗了,所有哭哭啼啼的人全安靜下來。
盡管江家大多人都對這個小少爺失望甚至是厭煩,可沒人真的想過這個一無是處、臭名昭著的江邑是個假少爺。
也是那天開始,江府內部開始暗流洶涌,江世元發動一切人脈關系,找回了二十年前負責給胡氏接生的婆子以及胡氏生子當日接觸過的所有人
事情很快真相大白,二十年前,江世元隨父出征,夫人胡氏擔憂丈夫,也不顧即將臨盆,堅決要送丈夫出城。
誰知回程的路上羊水忽然破了,貼身照顧的都是些半大丫鬟,哪里懂得接生,只好就近去了個村子,讓人趕緊去找接生婆。
他們落腳的正是蓮花村山邊的一個混混家。
那混混名叫姜鐵柱,妻子劉阿秀前不久才誕下一名男嬰,心情正好,看有人即將臨產就近求助,也熱心地幫了忙。
趕來的接生婆在里面接生時,他在廊外聽到護衛和丫鬟們著急的祈禱,倏然發現屋內那夫人的出身和丈夫之門第竟這般高,又驚又嚇,最后還有些欣喜,在里面哭喊不止時,端茶奉水地要與那些護衛丫鬟攀聊,只是那些人并不怎么搭理他,聽他言語粗鄙,其中一個較兇的護衛還扔了錢讓他離遠些。
姜鐵柱自認受了羞辱,想著些伺候人的下人們都不把他當一回事,那正主必然也不會把他這小民看在眼里,又想到分明同一天生子,兩家孩子日后卻是天壤之別很是不忿,很快就起了歪心思,在傍晚胡氏產子后,趁著光線昏暗混入其中,用幫忙擦洗嬰兒的由頭,將兩個孩子悄悄調換了。
得知了這驚人的真相,江家人直接找上蓮花村的姜鐵柱,姜鐵柱起先還不認,后來被江世元拿大刀一嚇,立馬屁滾尿流地承認了,還痛哭流涕地說著這些年如何費力養著他們兒子,只求他們看在兒子的情分上饒了自己
一夕間,江邑從前呼后擁的驕縱少爺變成了萬人嫌棄的廢物姜邑,成了江家徹徹底底的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