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春寒料峭,乍暖還寒。
時隔一個多星期,顧念再次來到大理寺。
這次他要走的,不是上次那扇靠近監獄的側門,而是辦公區這邊的大門。
門口一字排開的列戟寒光閃爍,連三踏跺下的顧念攥住兔皮軟裘的袖口,莫名的有些心虛和緊張,遲遲不敢邁步。
雖說現在是與鎮西軍關系親厚的鎮東侯呂青當權,過不了幾天那個傀儡小皇帝就要退位,但名義上畢竟還是梁朝,也不知道新來的大理寺卿會不會追究之前年深在他手上跑掉的事情。
他這個關系戶加冒牌貨,身上的黑點一抓一大把,別人要想找麻煩可太容易了。
有那么一秒,他甚至想過立刻掉頭回去。但想想那六千文的月俸,還是忍住了。
六千文,只要拿到那六千文,他的洗澡水、絲織枕頭、鴨絨床墊、衛生紙什么的,就全部都有著落了。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進了門,要聽他述職的大理寺少卿卻不在。
顧念這種從六品下的小吏,除了朔日和望日,平時根本不需要上朝,新任的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卻是幾乎每天早晨都要去上朝的。
就這樣,他又多了半天準備面試的時間。
寺丞和司直的辦公地點在西邊一處叫玉衡的偏殿,那些出檐深遠,掛著直欞窗的房子外觀上相差無幾,顧念在幾重院落里轉悠大半圈,才找到地方。
偏殿內整齊地擺放著二十來張桌案,各自的區域涇渭分明,除了沒有現代化的擋板什么的,乍看之下,其實很像現代辦公室里的那種開放式辦公區。
顧念的位置在偏殿左邊的角落,因為遠離窗戶,光線明顯不足,對于經常需要研究卷宗的文吏來說,這種暗黢黢的角落當然不算什么好位置,但對業務能力不足的原主來說,不失為一個摸魚打盹混日子的好地方。
他來得并不算早,張桌案后面都已經坐了人,殿內卻十分安靜。
顧念走向自己的桌案,掛著笑容與眾人打招呼,一路沒看到什么太熟面孔,也鮮少有人回應。
半屋綠袍書吏都不茍言笑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氣氛嚴肅而端正,與他印象中那種懶散的氛圍大相徑庭。
把這些人管得服服帖帖,看來新來的那位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都是狠角色,顧念暗暗驚嘆。
實在無事可做,掛好外裘后,他便學著旁邊那幾位的樣子,整理起自己桌案上那兩份少得可憐的卷宗。沒錯,兩份,不是虛指,而是實指。
這兩份卷宗都是命案,一份是會稽郡錢塘縣轉到大理寺來復核的誤殺案。
案情也很簡單,去年十一月二十,中浣那天,錢塘縣丞衛良在酒肆飲酒,與旁桌的秦懷林起了齟齬,秦懷林失手將衛良推下樓梯,致使其當場死亡。秦懷林對自己的行為供認不諱,現場也有在酒肆飲酒的諸多人員作證。
到顧念這邊,不過就是走個復核的流程而已。原主已經簽過名字,蓋過章,只是生性疏懶,沒有及時交給自己上頭的王寺丞而已。
另一份命案,就是年深的案子。書里關于這個案子的地方是一筆帶過的,顧念結合原主的記憶和卷宗上的描述,才大致理順事情的經過。
鎮西軍去年年底打了勝仗,年深代表鎮西軍統領,也就是他的叔叔年風勇回長安受封,恰逢元日,便被林相以過節的名義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