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涌舞旋轉,觸底即升。
沒有茶器與工藝,只是一壺早已沏好的茶,又被添上了熟水。
這不但不是一壺新茶,且,還算是一壺剩茶。
想來,從不習慣飲茶的女門徒,也是不懂這些的。
她們只知道客人是需要喝茶的,而此刻,茶也正好在這壺中。
她們之前是暗之影,原本的生活也與品茗待客之道,毫無關系。
她們也只是見到故府的男人們常飲茶水,且由于男人太多,通常也不會一杯一杯的去泡,則是將茶統一沏入一壺中,哪個人想飲,就從壺中再倒出來飲用。
現下,壺中的茶,早已澹了清香。
縷縷浮起的茶葉,也印證著這并不是一壺好茶
但,宋天長還是飲了下,并喚了聲“好”字。
這也讓隨后走入廳內的殤沫,多少有些震驚,也多少有些好笑。
到了宋天長這般年紀的男人,也絕對是能飲出茶的品質來的,他能如此不挑,想必也根本不在乎這茶是好是壞。
或許,他也想要進入這故府廳堂中說說話,至少,他對殤沫說出的“八竿子打不著的仇人”這句話,還是感些興趣的。
然,他的眸光,卻始終緊鎖在阿棠的身上,從落座后,便就如此。
事實上,殤沫說他是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仇人,也是有些牽強的。
因為,若他昔年沒有捕殺韓山童,想必也不會有后來朱元章的出頭之日。
只是,從仁義道德上講,朱元章是要感謝韓山童的,這也是朱姓皇室必須要銘記的一段歷史。
艱難的歷程,往往是激勵一個王朝奮發圖強的動力源泉,這也便是為何殤沫熟知這段歷史的原因。
望著阿棠,遲疑了良久的宋天長,突然道“這位小兄弟,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劍,勢必是要刺穿你手中的那碗粥的,對嗎”
阿棠瞥了一眼殤沫后,才點頭回道“是。”
宋天長接著問道“你在我出劍之時,也同時出掌擊向我的脖頸,你就不怕判斷錯誤萬一,我手中的劍,并不是朝你手中的那碗粥去的,而是改變了方向呢”
阿棠緩緩地搖著頭,“即使你的劍,不刺向我手中的碗,也定然傷不到我身體的要害之處。只要你的劍,不能立即要了我的性命,你還是會輸。”
宋天長怔了一下,片刻后獨自喃喃道“我以為你只是在賭,賭我勢必會刺向那碗粥沒曾想,你還有以命換命的決心,你對自己都這么狠,也難怪我會敗給你”
阿棠緩緩扒開著上身的衣衫,露出了胸膛和腹部,“如果你知道,我之前是怎樣一步一步地殺入江湖的,你就不會再好奇自己為什么會敗給我了”
細長且貫穿整個胸膛的傷痕,赫然出現在宋天長的眼前,他持著難以置信的眸光,已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阿棠,輕緩且細致地撫摸著阿棠身上的道道傷疤,“這是穿膛的劍傷這是深入肌膚兩尺的刀傷這是暗器所致這是槍傷”
他不禁后退,眸光也隨之閃動著驚恐,“你如此年輕的身體,居然留下了我一生都比不了的傷痕看來,我真的是老了”
一旁的殤沫,突然道“阿棠之所以能贏你,并不是因為他有以命換命的決心,而是他堅信自己的判斷。不過,以命換命也是他的后手,無論會不會出現以命換命的情況,他都有完全戰勝你的本錢。”
“是啊,這便是年輕的本錢”宋天長,長嘆著,“至少,我早已是一個怕死之人,從我隱退江湖的那一天,我就怕極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