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一路追殺,從還剩數百的秦兵,到最后只剩下二十八人活著,孟九終于是撤到了秦兵最近的營地入口。
再往前,就是駐扎在此處的一萬秦兵。
只有一千的趙兵即便是膽子再大,也不敢追進去。
但如今的戰果,已經足夠了。
趙軍將領牽著馬,遠遠的喊道,“秦人不過如此”
隨后,趾高氣揚的帶著打了勝仗的趙兵,騎馬跨過丹水,回了趙軍營地。
孟九的血已經染紅了甲胄,但傷口卻在撤退的過程中已經恢復了,她起初發現自己的自愈體質的時候,也有些震驚,但很快便習慣了。
一開始,她想的是爬到秦軍的將領之位上,親自殺回去,捉住趙詳,問他放棄那些韓人,讓那些韓人去送死的時候,究竟有沒有猶豫過。
有沒有試圖去做過任何事情,避免能少犧牲哪怕一個人。
后來,她發現這件事并不是趙詳一個人的計策,站在他背后的是廉頗的戰術。
于是,攻破趙軍,見到廉頗,又成了她新的目標。
她浴血奮戰,手刃無數敵軍,一步步升到如今的地位,卻又發現,只需要邯鄲輕飄飄的一句話,廉頗就被撤換了。
甚至于她可以料想到,若真有一日自己能見到廉頗,這位一生經歷無數戰爭的老人,或許早就忘記了那日死在山谷之中的韓人,趙人。
或許在聽到她的問題時,還要問她,說的是哪一場戰役
就連趙詳,也早就忘了她死去的哥哥,忘了那些被燒焦的無名尸體。
不,他們不是忘記了,他們是從一開始,就不知道這些人的名字,不知道他們的人生,也不知道他們有多想要活下去。
原來在這里,真的沒有對錯,只有勝敗。
她的問題,找不到任何人回答。
但實際上,答案早就已經不重要了。
就在她放棄了去問答案時,卻發現兜兜轉轉,最終,自己竟然還是知道了答案。
不是誰告訴她的,而是她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活著回來的二十多位秦兵立刻去進行治療,只有她,連甲胄衣物都未更換,便來了帥帳之中。
孟九進來,對著主位先行武將禮。
濃濃的血腥味散在營帳中,是孟九身上的氣味。
她帶著面具,沒人能看見她的表情,但能看見她的眼睛。
一聲嘆息,孟九看去,是主帥身邊的侍女,蘇仲。
為什么要嘆氣,因為她活著回來了嗎
主帥的要求是“全軍覆沒”。
但她沒有做到,非但她自己回來了,還帶回了二十八個人。
主位的幕簾后坐著一個人,名義上的主帥王龁此刻只能坐在側位上。
孟九低頭。
她微微握緊了手。
“出征五百一十人,回營”
“二十九人,其中輕傷十人,重傷十九人”
良久,主位上才飄來一句話。
“做得好。”
沒有質問她,為什么沒有做到“全軍覆沒”的要求,反而夸獎她,做得好。
主位上的人說,“他們是憑著自己的努力殺回來的,也沒有誰就一定要死,沒人不想活著,但弱肉強食,不夠狠,不夠強的人,注定會被犧牲,他們的命是他們掙回來的,你也是你掙回來的。”
那人淡淡道,“這近五百的人命,算是我給趙括的見面禮。”
這一場戲,全然是演給趙軍看的。
但是,為了演的真,卻也真的讓那么多的士兵送了命。
就像那日那個推開她的無名小卒所說的一樣。
他們只是誘餌,只是犧牲品。
死這百人,是為了未來不會再死更多人。
之前為了強攻龜縮在工事背后的趙軍,秦軍死了上千人,如今不過五百,這筆賬,很殘忍,但是再殘忍也要算。
就連蘇搖鈴知道白起的計劃之后,也為他的狠辣所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