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月神廟,鶴師兄的肚子已經被塞得滾圓,鉆進虞意的荷包里補眠去了。
月神廟外一片寂靜,昨夜里還熱鬧非凡的地界,今晨便只剩繁華落盡后的寂寥。滿地的鞭炮碎屑沒有清理,濕漉漉地一路鋪陳進桂樹林里,足見昨夜的鞭炮聲響有多熱烈。
在縈繞的晨霧中,桂樹枝上掛滿了祈愿的木箋,一夜過去,木箋沁了潮氣,好些上面的金字都模糊得看不清了。透過桂樹林的茂密枝葉,能看到月神廟飛翹的檐角和緊閉的朱漆大門。
杜母熟稔地穿入桂樹林,卻不是往月神廟大門而去,而是從外延繞一圈,看樣子是想走月神廟的后門。
桂樹林中的晨霧更重,虞意加快腳步,想要跟緊她。卻不曾想,分明剛剛還在幾步遠外的背影,一個眨眼間就消失在了拐角處,她立即想跑上前,被薛沉景一把抓住手腕。
“別亂跑,這桂樹林的布局變了。”薛沉景說道,轉頭四下打量。
他學符法陣,又有累世的記憶,知曉許多常人所不能知的古陣邪陣,沒想到竟然在一個小小的月神廟外栽了跟頭,都走到這里才察覺有異。
薛沉景一時覺得丟臉極了,都不想偏頭去看虞意的眼睛,好在他現在頂著薛明淵的身份,這讓他好受了許多。反正薛明淵本就無用。
虞意被他抓住,警覺地停步,追隨著他的目光四下看過去,她的天賦在劍道,符陣學得馬馬虎虎,實在看不出有什么異常來,問道“有陣嗎”
話音剛落,只聽“滴答”一聲。
這露珠滴落一樣的聲音明明很幽微,卻一下將兩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虞意看著不遠處的一株桂樹枝上,懸掛的許愿箋上,一滴金墨正從木箋上沁出來,凝結成渾圓的一滴,倏地墜下。
緊接著,她便聽到了又一聲“滴答”
薛沉景驀地明白過來,煩躁地嘖一聲,“是人念。”
難怪他不曾察覺有法陣的存在,這座桂樹林里每一株桂樹上都懸掛滿了許愿箋,每一枚許愿箋都是他人心懷虔誠,一筆一劃地將自己心中念想付之筆端。
經過昨夜,這一座桂樹林里聚攏了人世間最熱騰騰的念想。凡人雖然弱,但他們七情六欲飽滿,便容易生念,一人不足懼,但若是百人千人萬人,就不容小覷了。
凡人的信仰甚至能夠造神。
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里,滴答聲驟然連成片,宛如夏夜里突降的暴雨,在這片桂樹林里嘩嘩地下起來。金墨從溪流匯成浪涌,從四面八方朝兩人奔涌而來。
虞意袖中青竹劍一閃,橫至腳邊。她反手抓住薛沉景,將他猛地拉上劍身,青竹劍傾斜出一個陡峭的弧度,擦著一道金墨浪潮,往上空沖出。
薛沉景猝不及防地往后一仰,連忙撲過去,緊緊環住了虞意的腰。
虞意這時也顧不上管他的手,只專心閃避從下方涌來的金墨,金墨化成了水繩,不斷從桂樹林中射出,似不將他們拽入漩渦中便決不罷休。
眼見就快要到桂樹林的盡頭,一道金墨忽而涌上半空,“平安喜樂”四個字在墨汁中隱現,在這句祈愿語之后,浮出令她久違又熟悉的道身影。
媽媽,爸爸,姐姐
他們笑著張開手臂,迎接著她,“小意,快點回家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