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請罪之聲連綿起伏。楚琳瑯跪在堂下,垂著頭,一動不動等著六皇子發落。
劉凌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差點被小鄉婦人勒死,心有余悸地摸著脖子,氣哼哼地問一旁滿身血漬的高大男子“司徒先生,你說該如何處置這悍婦”
那個叫司徒的就是駕馬車的男人。他瞟了一眼楚琳瑯跪伏著的纖薄后背,若有所思道“按律,當”
楚琳瑯聽話頭,覺得司徒先生似乎想說“按律當斬”。
她連忙半抬起頭來,白著臉頰兒,顫聲打斷了那位司徒先生的話“奴家愚鈍,不識得貴人,該重重打板子,只是有一問不知該不該說”
劉凌方才驚魂未定,并未認真打量這膽大的婦人,此時見這婦人抬頭,這才看清她是怎樣的花容月貌。
乖乖,連州邊地竟然有這般堪比江南水岸的標志佳人
只見她彎腰匍匐在地,身段風流婷娉,那瑩白的臉上,一雙鳳眼已經蓄滿了晶淚,紅唇輕顫,看上去我見猶憐,柔弱無比。
六皇子向來是個憐香惜玉的,待看清這位通判夫人的眉眼,也不計較她插言,說話不自覺便降了調子“你要問什么”
楚琳瑯雖然顫著音,卻聲音響亮道“奴家是想問,奴家雖則無禮至甚,可是不是也有救駕之功若不是民婦被神靈感應,鬼使神差去了那街市,豈能陰差陽錯救下天子骨血由此可見,六殿下為人方正慈善,愛民如子,才得四方神靈庇佑,冥冥中安排奴家救駕,這才逢兇化吉”
六皇子沒想到一個嬌柔婦人竟然能說出猶如油滑老吏的奉承之言,忍不住失笑,他剛要說話,一旁的那個司徒卻適時清冷地問“這么說,六殿下還得謝謝你用簪子扎他的脖子”
楚琳瑯咬了咬唇,覺得自己的確錯了,她方才應該跳到這駕馬車的瘟生身上,一簪子扎透他的脖子才對
而一旁的周隨安此時已經面如鍋底,恨不得一把捂住楚琳瑯膽大妄為的嘴。
可惜他不敢,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娘子深吸一口氣,繼續梨花帶淚地胡扯“這位大人說笑了。我這點子婦人氣力,哪里能折服殿下啊奴家現在才明白,是六殿下為人寬容謙和,懶得跟婦人爭持,讓著奴家罷了可惜奴家有眼不識泰山,已經是錯得離譜,又怎能讓殿下親自處罰,讓那不知情的人誤以為六殿下暴虐嚴苛啊不如我自請其罪,罰跪家祠一個月,順便也為殿下祈福禱告”
說完這話時,她連忙繼續匍匐跪倒,可總覺得有道犀利的目光落在了她纖細的脖頸上。
若沒料錯,這樣如刀的目光,定然是那個叫司徒碎催的。也許不滿她先前引路時言語誆騙,這個男人似乎故意針對著她。
楚琳瑯心內暗想可惜了那俊秀模樣,終究是配了雞狗肚腸。
果然那長得人模狗樣的瘟生又開口了“六殿下,我們奪車在先,這婦人不明真相為了自保,依著情法本不該罰,不過她愿自請其罪,罰跪祠堂倒也不錯”
楚琳瑯身子微微搶地,怎么那個叫司徒的并不是要落井下石她還有些弄巧成拙了
可她總覺得這人的面相不善,當真有這么好心
六皇子被楚琳瑯的高帽戴得有些舒坦。他平日接觸到的女子,大都是低眉順眼的柔順端雅的貴婦人,可從來沒見過有哪個婦人像這位通判夫人一般,纖細的語調似潺潺山泉,那油滑諂媚的話里又繞著無盡的彎折。
他聽著她清亮溫婉的聲音,火氣消散了不少。就像她說的,若治了這婦人的罪,豈不是承認自己毫無男兒氣概,被個柔弱婦人劫持了
瘦弱而不怒自威的六殿下可不愿承認自己被個纖弱婦人掐得動彈不得
眼下最要緊的是懲治此處橫行妄為的地頭蛇,像這類婦人誤會,實在不必牽扯太多精力。他雖有鐵臂手段,卻也要用到要害處。
想到這,六皇子劉凌擺了擺手,溫和道“是吾等無禮在先,事出無奈,擅自跳了官眷的馬車,也難怪起了不必要的誤會,那罰就免了吧敢問夫人是何位大人的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