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血脈相連,組成一個個家庭,不就是為了彼此照看嗎有的人啊,真的不適合結婚,也不應該生下孩子。”
幸村出神地盯著榻榻米某處因為反復摩擦變得粗糙的一點,沒有回話。
“所以彩小姐才想從那種家庭脫離出來吧。”
山內吐出一口混濁的悶氣。
“我從她五歲到九歲那幾年在明野家干活。我實在受不了那個家的氣氛,再加上老婆病重,就沒干下去了。
“不知道為什么,第二年夏天她祖母把她從大城市接到了鄉下,和兩個老人一起住。也就住了兩年,兩個老人接著去世,她又回到了父母的家。”
說著,山內陷入了短暫的回憶
。
冰天雪地的那個冬天,他正在清掃店門前的積雪,明野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寒風呼嘯,冰冷的空氣讓全身的骨頭都凍得發疼。明明是春假期間,她卻裹著學校的冬裝外套。
低垂的眼瞼、黯淡的眸光、緊抿的唇線在她臉上形成一種特別的神情。這種神情他有在被病痛反復折磨的病人臉上看到過。
就好像風再刮大一點,她就要活活凍死在這惡寒的天氣里了。
“彩小姐希望我留她在店里工作。我立刻就明白,她是想要攢錢,好離開那個家。
“她年紀太小了,有哪里敢雇傭一個12歲的小孩子但我多少理解一點她的心情,而且除了我以外,恐怕也沒有別人能幫助她了。
“彩小姐以前成績很好,基本門門都能考滿分,讓她干體力活太可惜也太可憐了。我就試著教她幫我管理賬目,她果然做得很漂亮。
“我對其他人說她是親戚的小孩過來幫忙,背著別人好好給她結算工資。就這樣,她一直在我這里干了下來。托她的福,每年的假期我都可以輕松一點。”
說到這里,山內忍不住笑了起來,向一直靜靜傾聽的幸村比了個“錢”的手勢。“她的工資比這里的任何店員都高,嘿嘿不要說出去哦。”
幸村似乎有些艱難地抬起臉,向山內回以笑容。“是,我會保密。”
就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哦,請進。”
門從外打開,門外是圍著這家店定制圍裙的明野。
她低垂著眸光,像是無法抬頭看一眼屋子里的兩個人,向來紅潤的臉頰一片雪白,令人看著就于心不忍。
“那個我差不多要下班了。我們走吧,精市”
“哦哦也是,不知不覺和你聊了這么久啊。”山內爽朗的聲音在靜默的空氣中顯得尤其突兀。
然而幸村一言不答,坐在原處一動不動。
山內疑惑地望向他。終于在這個小大人一樣從容沉靜的少年臉上,看到了符合這個年齡的孩子的表情。無措、慌亂到了呆滯的地步。
回家路上幸村和明野一前一后,隔著兩步遠的距離。誰都沒有說話,沉默的氛圍沉甸甸地包裹著兩人。
幸村手心空蕩蕩的。
到了現在,和她走在一起卻沒有牽手,已經成為一種讓他感到不協調的事了。
除去住院那段時間,這是他第一次被勇氣盡失的感覺鎮住了心神。他不敢抱她,不敢牽她,甚至不敢對上她的雙眼。
盡管她和他比起來,就像嬰兒一般柔弱無力。
他也開始恨自己為什么對他人情緒的感知會那么敏銳,為什么他不是個神經大條的人。
要是沒有留意到她的不自在她的沉默就好了,他就可以幸福地以為她沒有在門外聽到他和山內店長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