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怡抬起頭,有些不解他的反應。
“斷指就在這里。”方鎮岳的聲音有些遲滯,他眼神躲閃開,不敢看她的驚詫或嫌惡。
家怡的確有些吃驚,她挑起眼睛,目光定在岳哥晦澀眸底。
他一直將哥哥的斷指安置在家里,仿佛是把自己的家打造成一座墳墓,也將自己同哥哥的死亡,一起困在了這片天地之間。
家怡從沙發上坐直,伸手握住了他手腕,一點點將他攥著的拳從兜里拉出,又將自己的手插進他的拳,使他無法再用力收攥手指。
她握住他,借著他的力從沙發上站起身,隨即不顧客廳最西邊的幾名工作人員是否在看,踮起腳尖親了親他下頜。
初冒出的胡茬微微扎痛了嘴唇,一股澀然苦悶也籠罩住她,使她很用力很用力地擁抱了下岳哥。
兩人誰都沒講話,方鎮岳將下巴搭在她額頭,對上客廳西邊一名工作人員的眼睛,對面那人立即躲閃開目光,方鎮岳忽然在酸澀中嗅到一絲不一樣的生機,使他沒有如想象中那般羞恥和痛苦。
她好像沒有因此感到他發了瘋。
岳哥的別墅很大,地下室很整潔,只有一個冰柜和一張椅子。
椅子是對著冰柜的,顯示曾有人無數次坐在椅子上,面對著冰柜。
冰柜是特質的,似一個黑色長棺。冰柜的蓋子也像棺蓋一樣可以掀開,只幾根線連著,被放在一邊。
冷氣從冰柜中冒出,家怡看到里面裝著許多凍上冰霜的祭拜鮮花,層層疊疊的鮮花簇擁著小小一根手指
這里是它的墓葬,安置在屋下也算地下,放入如棺材般的冰柜中也算安葬吧。
家怡難以想象岳哥這二十年到底以怎樣的心境面對這一切,他幼時耿耿于懷的悲慟大概早已成為凍結于心的錐,好似再也拔不出了。
怪不得他頭痛,怪不得他明明條件那么好卻從未考慮過結婚生子他從未想過要讓自己幸福,在永遠不休的工作中,他朝著那一線希望日夜不停地追逐。
若無法追上真相,無法追上二十年前的兇手,他就永遠住在自己給自己建造的牢房里,自我懲罰。
家怡接過方鎮岳遞過來的橡膠手套,在穿戴時,聽到他說
“我不是變態只是曾經想著,等哥哥回來時,凍著的手指,也許還能裝上。”
之后就循著習慣,一直保存到了現在。
這根被弟弟保存了二十年的手指
家怡只看到一個非常短非常短的片段,不是在卡車前被綁匪們殺害,而是一個潮濕搖晃又昏暗的環境。
好像幽暗的水下地牢,或者一艘飄蕩在水上的船。
一閃而逝的畫面,看不出室外的環境和更明確的位置,大概是被囚禁的地方。
家怡裝作仔細檢查的模樣,觀察過這截斷指后,又將之放回冰箱,隨即朝著方鎮岳點了點頭。
棺蓋再次被蓋回,冷氣被阻隔,家怡感受到體溫在慢慢回流。
方鎮軒并非在卡車前就被殺掉,綁匪不是在岳哥逃走后立即殺掉方鎮軒的。
二十年前的法醫官對于斷指的分析也許是對的,綁匪可能的確是在方鎮軒死后切下斷指恐嚇方家人,但岳哥看到方鎮軒軟趴趴地被綁匪架上卡車逃走時,受害者還未死亡。
家怡抬頭望向方鎮岳,他的哥哥不是在他逃走后立即被憤怒驚慌的綁匪殺害,在那之后一定還發生了些什么事。
“斷指上滿是冰霜,也距離它被剁下太久了,果然已經發現不到什么信息”家怡聲音沉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