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盈按耐住怒火,繼續聽了下去。
獄史、縣尉加上縣令等人,一直在討論的是沃河覡師的審判。
因為過往沒有巫覡詐騙如此巨大的案例,所以一方采取坐所匿租臧為盜,沒入其所販賣及賈錢縣官的法律條例,要將所有的財產收歸縣里所有。
而另一方,則認為這是針對商人的律令,針對沃河覡師的藏匿人口的,應該是按照現在的條律,罰為城旦舂,在十倍補足這些年所欠的欠款即可。
這樣的律條很快又被獄史給反駁回來,他們拿著罪人完城旦、鬼薪以上,及坐奸府者,皆收其妻、子、財、田宅的律條,證明這些田產和人,都要歸于縣里。
聽著聽著,韓盈回過味兒來了。
漢代,或者說整個古代,是人不是人的時代,成為奴隸的人,在法律意義上,等同于牲畜,換句話說,就是屬于財產的一種。
他們,或者它們,可以被隨意買賣,抵押,而這些曾經為平民,被迫淪為奴隸的人,不管之前是什么身份,在此刻,他們已經變成了財產。
所以獄史和縣尉等人,從一開始就沒有在意這些奴隸們的性命,更沒有想過他們為什么會變成奴隸,只是在爭論財產的歸屬。
漢代縣里,名義上應該說是政府,可以擁有自己的官田,官營作坊,同時當然也可以擁有奴隸來進行勞作,這一部分的收入,縣里是可以征收部分,用作分發工資的。
也就是說,韓盈之前所想的那些因為如今能力不足,無法還歸民眾部分錢款,從一開始就是想多了。
還落入官老爺口袋的錢還想還,想得美
想通這層的韓盈心下嘆氣,她有些乏力的往后一靠,雖然是第一次了解了這方面的法律,竟絲毫不覺得意外。
漢代太早了,往前走個幾百年,春秋時代在城外種田的人,被叫做野人,和奴隸沒什么兩樣。也就是到了戰國,隨著戰爭的進一步擴大和鐵農具的使用,農人也可以發揮作用,才逐漸有了身份,成為了民。
歷史的進程向來是緩慢的,漢距離戰國太近,有著太多上個時期的遺留,雖然在后世被劃分為封建國家,可實際上,這個朝代大部分時間上是有一半的人口是作為奴隸而存在的。
皇宮,官府中擁有著大量的奴隸,這些人有部分是犯了罪,還有部分是因為家人的牽連,甚至有一部分就是因為流失了土地,到處亂竄,莫名其妙的就變成了奴隸。
對于縣里來說,奴隸和田產越多,他們能夠調動和支配的人力和田產也便越多,若是按照正常情況,這些人應該非常高興能夠有這么大一筆收益進賬,而此刻,有人過來爭執,要拒收這一部分田產奴隸,才顯得極為不正常。
韓盈猜到了幾種可能,最終鎖定了最后一個。
沃河覡師的財產,指不定有他們的一份。
聽著獄史又提到了諸不為戶,有田宅,附令人名,及為人名田宅者,皆令以卒戍邊二歲,沒入田宅縣官。來反駁對方用奴隸只是依附,罪過都在他們身上,不應該收這部分田產的話語,韓盈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這場辯論,最終以縣尉,獄史獲勝。
待所有人都離開,韓盈有些悶悶不樂的起身,坐到了師父面前。
尚傅上下看了韓盈一眼,問道“怎么,不甚開心”
“嗯。”
“聽獄史他們說法說的吧。”都不需要猜,尚傅便知道自己這個弟子因為什么不開心了。
肯定是因為剛才的法律,她又覺著過于嚴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