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韓盈不是要批判婁行沒有給董氏女更好的待遇,現如今婁行這家人已經是非常厚道了,榨干勞動力再將人趕回去逼著人自殺,或者花光對方嫁妝將其虐待至死的也不是沒有,甚至只挨打都是正常情況,董氏女算得上幸運,畢竟,婁行不喜歡但是給錢,發達了也沒有休妻,婆婆認可,孩子也已經成年要熬出頭,多好呀
可換個說法,這不就是某個35歲被優化的員工拼盡全力,才獲得了一份月薪三千,但是需要996的工作,明擺著在被壓榨剝削,但員工還發自內心高興的說,老板對我是真的好啊,我還能有個工作,不至于落得個失業睡大街的下場
擁有權力的人,他稍微痛苦一點,旁人能便看得到,而一無所有的弱者,無論承受了多少苦難,只要稍微得到一點,旁人都會說她有多幸運
韓盈忍不住呢喃“這可真讓人脊背發涼啊”
“嗯”尚傅有些不解的抬頭“你在說什么”
“沒什么。”
韓盈回過神來,社會結構壓迫涉及的人太多了,除了女性,也如許昭這般,成為黑戶后只能當奴隸的未來,以及師父有能力但是一生不能寸進,只能忍受山陽王迫害家人的現實,她個人在這種現狀上其實很難做些什么,能影響一點身邊人已經很不錯了,倒是
“這騙婚之事,就這么普遍嗎”
“看什么人吧。”
因為以前家里人口簡單的緣故,尚傅對這方面的事情接觸不太多,好在活了這么久,見識還是要比韓盈多一些的,他想了想,道
“若是在鄉下,那些黔首一輩子不出周圍十里地的,周圍人什么情況都清楚,不需要人說媒,就很少遇到騙婚,可倘若距離遠一些,比如隔了一個鄉,需要中間門人說媒,那遇到騙婚的就很多了,諸如只吹噓女子勤勉持家、男子老實肯干的都是厚道,最怕的是家里有什么事情故意隱瞞,等結了親之后,想分都分不開了。”
韓盈了然的點了點頭。
雖然漢代女性能夠比較自由的改嫁,但相較于現代,結婚成本使得離婚成本高到兩家很難承受得起,很多家庭其實還是捏著鼻子湊合著過,甚至就算不愿意也沒什么辦法,誰讓這對夫妻年齡小,又沒有謀生能力呢。
“而一些有錢有權,又是新興起來的人家,受騙的情況就更多了,他們又沒有人脈,只能依靠中間門人說媒,那全看著中人舌頭怎么編排,不過如婁行這樣騙了就跑的還是少數,大多只是隱瞞一些小毛病,忍忍也就過去了。”
雖是這么說,但尚傅眼中對這些中人的厭惡一點兒都沒少,尤其是提及隱瞞小毛病這點,可惜他面對這種情況能做的也很有限,只能嘆了口氣,道
“說起來,依靠中人的行當本就騙子極多,婚事被騙也不過是其中一種,倒是你覺著不好的姑舅婚這么多,除了親上加親,便是為了孩子著想,畢竟知根知底,能少忍很多,不至于像你婁叔那樣,外人看著不要命,沒什么,卻只有在里面的人才知道何為有苦難言,可惜罷了不說了,你還是趕緊去和母親將事情說清楚吧。”
聽尚傅這么說,韓盈腦海中像是閃過什么,模模糊糊的,有些抓不住,她只能起身道
“那好,我這就去。”
告別師父,出門之前,韓盈想了想,將許昭扯了過來,帶著他和婁行一起回了家。
韓盈到家時,家里只有陶鵲在。
隨著東河村產業的提升,以及韓盈地位的提高,韓家的經濟狀況堪稱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家務勞動已經全由仆人和雇工承擔,陶鵲只需要將家務安排下去就好,更多的時間和精力,被她放在了布社。
布社是一個以養蠶采麻,織布販布結合起來的松散商業組織,如今才剛剛起步,主要是為了將婦人們團結在一起,統籌銷售自家織出來的布。
因為量大和品質穩定,以及有韓盈在的緣故,婦人們織出來的布不僅不用商人砍一刀,還能夠往合理的高價賣,雖然需要交一些抽成,還得聽安排,但扣除這些的收益還是比以往高,這使得本村和周邊的婦人都想加入這布社。
而陶鵲呢,也將這件事當成了自己的事業,她還會抽出時間門教導一些布織的不好的婦人來保證品控,韓盈到的時候,家里的院落里擺著三架織機,年齡大和年齡小的婦人少女能有十多個,全圍著她看怎么織布,待韓盈一進門,一致扭頭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