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論將一切推給天命,是御人,也是愚人,信奉它的儒生只會層層加碼,逐漸將天命乃至汝之理論視為一切的真理,而社會矛盾又會源源不斷的產生,亂世將至時,本應有無數有能之士挺身而出,救國于危難之時,偏偏那時愚生偽君子已經遍地而行怎么不讓人忌憚呢”
“這不”
聽著韓盈的描繪,董仲舒第一反應便是不相信,甚至少有的出聲反駁起來,只是剛開口說,剩下的可能一字還未說出口,他便發覺,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發生。
周公定的禮樂,也不過是保周四百年安穩,秦用法家盛極一時,卻不過十四年而亡,漢初任用的黃老,至今也到了需要更換的時候,他的這套理論,也不會逃脫不適應未來所需的問題,但致使國無有能之士
皺著眉頭,董仲舒不由得反駁道“國君并不信我,儒也非天下人必學,你之設想,不真。”
雖是這么反駁,可董仲舒總總覺著哪里說服不了自己,他擰緊眉頭,似要說服韓盈,又似乎要說服自己
“陛下有圣君之相,怎會”
“博士。”韓盈打斷了對方“您不覺著,儒所認為的圣君,其本質并不是真正的圣君呢”
一千七百年后的君主論描繪出的圣明的君主,應當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能在自己或國家所需要的利益中,反復切換守信與棄信、慷慨與吝嗇、殘酷與仁慈等諸多極端行為,而在始皇時期,韓非子已經將這些東西總結出來,并將手法稱之為法、術、勢。
這些內容,來自后世的韓盈或多或少的聽到過不少,但董仲舒看不到千年之后的君主論,也接觸不到成為禁書的韓非子,不過,在與漢武帝和諸侯王的切身接觸中,他的確能夠感受到韓盈話中所指代的意思。
如果想成為儒所認為的圣君統治穩定、社會各階各司其職,那這位君主必然會為了自己的目標不惜使用一切手段,包括儒所反對,不恥的手段,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壓制住各方利益集團,而照著儒所畫出來的規范標準去做,那這位圣君,反而會成為各方利益誆騙糊弄的對象,以至于一事無成。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董仲舒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這個念頭。
皇帝,或者說,從周天子的大統一開始,早期的君主承擔精神象征作用,而實際的權力更多掌握在丞相手中,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權力也越發的向皇帝集中,無論是戰國時的先賢,還是如今的董仲舒,都認識到了君權擴大是新制度下的必然結果,所以他并沒有追求皇帝垂拱而治,而是選擇加強君權的同時并試圖套上韁繩,可惜
“君豈無私欲耶”董仲舒疲倦的嘆息道
“圣君,不過是空談爾。”
其實后世對國家模式的推導中,理想化狀態下,能讓社會發展最快的模式,反而是圣君君主制度,既一個對未來發展百分之百準確,絕對理智,絕對不會犯錯的君主,在集權制下能夠最大化的動員社會的資源進行發展,而不是像其它制度那樣需要將一部分資源耗費在維持公平運轉上,可惜世上并不會有這樣理想的君主,反而只會出現不受臣子約束的暴君。
而一個受臣子約束的圣君,遇上心思莫測權臣和小人的情況,遠比遇上周公高,很大程度上能將整個國家帶到溝里去。
明白這點的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是互相對視著,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滿滿的無能為力。
好在,董仲舒之前看過韓盈所談理論,對世事變遷已經有了些許心里準備,他沒有沉郁多久,卻也不想在繼續這個話題,圣君再談下去就要犯忌諱,至于天人論未來會出事他一介凡人,管不了死后的事情,倒是韓盈所行,著實更需要說說。
“你之所行,暫未失序,又有利于民,我并無阻你之必要,只看你如一時異俗,逐步消亡即可,不過我雖不動,卻不代表他人不會動手韓嬰,你可知自己在動搖禮法根基,卻無新禮而補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