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來的周女醫看著站在韓盈身前的甘冉,便知道她們已經來遲,不過這也沒什么太大的影響,唯獨周圍的議論讓人有些擔心,她扭頭看向清,卻發現對方不知道何時開始,又淚流滿面了。
“韓醫曹韓刺史”
無法得知外界消息,清對韓盈的最深刻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年她為醫曹的時候,本能般喊出了這個最熟悉的官職,直至喊完,才意識到自己喊錯要改口,只是周圍還坐在席上的官吏已經沒有空閑去思考這是代表著什么,他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韓盈身上
她竟然為了這個和奴仆差不了多少的人,從自己的高位上走了下來
這動作太快,除了時刻注意的燕武記得跟上,連郝郡守都懵了兩三秒才想起來要跟上去,而這個時候,韓盈已經在路上解下來自己的大氅,在走至清身前時,將其披在了她的身上。
剎那間,周圍滿是倒吸冷氣的聲音。
對于達到身份的韓盈來說,如果她不想特立獨行,讓無數人指責她是在作秀,那只能使用符合階層的物品,這件大氅便是如此,它由上好的綢布為里,純色狐毛為邊,輔以刺繡與其它各種工藝所制,價值極為不菲,在場中人,也就是郝郡守有這個財力和地位能擁有并在外使用這種奢物,可就算是他,也不會把它隨意披給這樣一個人,就對方這模樣,披完這大氅就廢了啊
可韓盈一點兒都沒在意,她邊調整著大氅整個將清裹起來,邊對著周女醫略帶責備的說道
“邊疆本就偏寒,如今又已入秋,方清身體瘦弱至此,你怎能讓她衣衫這么單薄的騎馬趕過來下次可要注意些。”
疏忽的周女醫一僵,只是韓盈并未抓著此事不放,輕輕說了這么一句后,她便將目光移到了清身上,微微停頓后,將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道
“回家了,以后都會好起來的。”
從聽到自己全名就已經無法克制自己的方清,在這一瞬間再也無法維持自己的平靜,她哽咽的喊了一聲“刺史”,再度痛哭起來。
對于方清來說,身體上所遭受的折磨、以及孩子的去世對她來說都不是最大的打擊,畢竟在韓盈還未讓周老師將她們拉出泥潭的時候,她也不過是鄉間的愚婦,只比奴隸稍微好那么一點的存在,暴力和死亡一直充斥在身邊,有些她早就已經體會過,有些還沒有,而等這些密集的降臨自己身上時,雖然痛苦,可卻并非不可承受。
真正讓她麻木、乃至絕望到喪失活下去念頭的,是她再努力,都無法逃脫那商人和曹捷的魔爪,是她并非奴隸,那些能拉她一把的官吏明明已經知道了此事,卻仍舊漠視,甚至將她再次推回深淵
她真的,真的沒有力氣去對抗整個世界
哭泣是很好的發泄方式,韓盈沒有勸方清停下,而是拉著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機靈的仆從早就在旁邊新加了席子,好讓方清能坐在她身邊,不需要顧及在場其他人態度的韓盈,只和郝郡守一人表達了歉意,并讓他繼續主持接下來的野宴外,便將精力主要放在了方清身上。
她并沒有問方清過去的事情,比如說她到底是怎么離開的,又是怎么開始為曹捷制作的白藥,而是任由她繼續哭泣,只是在她哭身體有些承受不住的時候,才勸她緩緩。
若真是完全
的貪慕虛榮,喪盡良心,那方清不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而在留有良心的情況下,那這些事情,哪還輪得到她主動、是否自愿
啊,大概打到自愿也算是自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