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盈話中的漏洞就在這里。
男女私情從未有過清晰的標準,它并不以兩人是否發生性關系為判斷,只要有所接觸,那就有被判定的可能,而判定的權力,又被放在大眾手中,于是,當眾人一致說有的時候,那就是有,那時,韓盈所有的自證都會失效,被眾人認定為狡辯。
更不幸的,是眾人并不明智,而且還藏著壞人。
就像是要斷章取義的文章,截取至不要斷章取義的文章一樣,握有這份權力的人,必然會像公孫敖當初在衛青面前,輕松地將過往正常交際扭曲成私情的證據一樣,去審視韓盈的一舉一動,只要她應下,那日后無論再怎么防衛,總會能被人找到合適的點,用來攻訐有情,逼著她辭去官位。
畢竟,兵不血刃,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廢掉韓盈,收益太過巨大,為何不做一做呢
即便少府清楚,扳倒韓盈,他肯定沒辦法完全吃下醫藥的利益,但哪怕只有一部分,仍舊是不可估量的好處,又是他和韓盈之間已經結下了梁子,趁機一口氣做掉對方最好,可沒辦法,韓盈又不是傻的,怎么會給自己留這么一個大的漏洞,任由他人攻訐
少府在一旁遺憾,聽韓盈這么說的劉徹,瞬間頭疼起來。
數年前他啟用女官時,大臣男女禮法上來回爭執的情景瞬間浮現在腦海,那時可是吵了十幾天都沒一個結果,如今男女私情的判定含混不清,和當年啟用女官差不了多少,天知道要爭執多久
“寡婦門前是非多,與其說是是非,倒不如是有些人心里不干凈,看什么都是臟的,諸位同袍身居顯位,德行出眾,想來也不會做出這鄉野村夫事情,只是我行舉之間,也著實有含混不清之處。”
先罵后夸,堵住這些重臣反駁之口,韓盈繼續道
“若我避嫌,如大將軍作戰取勝,高堂壽宴等需慶賀,日常行為來往,皆應避免,可此舉相較于諸位同袍極為失禮,大將軍容我而不怒,豈非舊情未了若我照常若送禮,大將軍回禮,可又是有往來之舉,想來,必有人言這是前情未斷。”
“如此,做與不做,皆是為錯,嬰年輕卑鄙,見識淺陋,實在想不出解決之法,還請諸位同袍指點一一。”
正話反話都被你說了,根本不留別人猜忌的余地,年輕見識少個鬼啊
少府心中不悅,見撈不知道什么好處,又聽韓盈如此陰陽怪氣,直接譏諷道
“既知此時為難,何必當初如此行事”
韓盈也不鬧,而且輕笑一聲,看著少府,若有所指地開口
“大將軍與我男未婚,女未娶,又正當年紀,繼續相處下去,恐怕也會惹人猜想,與我是否行此事,還真不一定會有干系呢,您說是吧,龐少府”
關于之前那串瑪瑙琥珀珠鏈的栽贓陷害,后宮中的周夫人絕不是主謀,畢竟皇后衛子夫管理的后宮不說密不透風,至少難以讓掖庭的周夫人培養她的勢力,尤其是將手伸到少府里去
,所以關于這場栽贓陷害,更多還是外面的男人,借著她肚子里不知男女的胎兒為由頭,互相聯合謀劃,當然,還有倒坑自己一把。
只是由于此事涉及后宮,又是被皇帝接手,韓盈不知具體查處了多少人,但可以確定的是,這里面除了少翁與那些方士出力,少府內部也必然有不少人在搞鬼那段時間,陛下可是突然清理了好幾個少府內部的官吏。
自己內部的官吏被皇帝突然清理,少府就算是再沒有參與此事,也得心里打鼓,查一查到底發生了什么,就算不知道全貌,也能從被清理官吏所做事務上,分析出肯定是手下干了些對她和衛青有害的事兒。
自己屁股下面一堆屎,還在這兒給她裝糊涂
做夢
前一段時間皇帝和長安城里的異動,要說眾臣都沒察覺到,顯然是不可能,只是朝堂之上,該裝糊涂的時候,大家都是裝糊涂的高手,陛下沒提其他,大家自然都只關注這兩人是否有情,危害社稷上,但實際上嘛
從反對意見一直不是很強烈,沒出現什么死諫,松口又那么快這點上就能看出來,這群老狐貍心里不說跟明鏡一般,也是意識到了此事沒這么簡單。
所以,當韓盈此刻意有所指地諷刺時,眾臣的眼神都多了幾分變化,隨即將目光放在了一直在出頭,抓住此事不放的少府身上。
少府的臉色有點僵。
前些日子的動靜那么大,還波及到他官署,怎么可能察覺不到只是對于究竟發生了什么,少府還不太能確定,此刻韓盈這話,分明就是指著他鼻子在罵,此事是他在栽贓陷害
可與衛青之事,是你親口承認,和我栽贓陷害有什么關系我又沒動手
總有些人,壓根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問題,甚至連失察之罪都不會想。
少府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