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平他們之所以難以理解,除了林遠秋曾經狀元的身份,更主要的還是圣上對他的看重。不然也不會時常召林修撰進宮講經史了,且還賞了好幾回。
沒想到如此喜歡的臣子,居然被外放到了塞北,這怕是任誰都想不明白圣上的做法吧。
若說被人給撬了位置,根本不可能,那安州知府的位置明明還空缺著呢。
想不通啊想不通。
眾同年的各種猜測和感嘆,以及臉上偶爾露出的同情,并未影響到林遠秋。且林遠秋也沒有像他們預想的那樣,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
有啥可打擊的呢,其實仔細一想,到哪里不是當官過日子。都說心中有詩意,處處是美景,自己雖做不到滿目春和景明,可把日子過好的本事還是有的。
何況他只不過去塞北待上幾年,又不是人生到達了絕境,有啥可受打擊的。
于是今日的林遠秋,依舊與平日一樣,該如何依舊如何,安之若素,愜意自在。
等看到官廚又蒸了荷葉雞時,林遠秋還跟往常一樣,讓抬飯小吏快去幫自己買幾只過來。
只是在小吏轉身離開時,林遠秋把一只繡了如意花紋的荷包悄悄塞到了他的手里。
因著有衣袖遮擋,所以并無旁人看到。
這只荷包是林遠秋昨晚就準備好的,原本他的打算就是想趁著今日午飯時,拿給抬飯小吏的。
荷包里是一張二十兩的銀票,這并不是打賞,而是林遠秋的答謝。答謝這年來,人家對自己的有求必應。
這世間并沒有那么多的理所當然,人家一沒拿你的俸祿,二沒吃你家的飯,憑啥幫你做這做那的。是以,自己今日的答謝,是應當應分的。
雖在翰林院當差,可小吏的薪俸并不高,特別像這種幫著打雜的,每個月只有八百文的月錢,以及一年五斛的糧食。
所以,在看到荷包里竟然是一張二十兩的銀票后,抬飯小吏的好心情足足保持了小半年。
林遠秋修的紀傳史書已全部完工,一套共有九本。
這樣的修史量,在修史館一眾官員中,算是拔尖的存在了,可見在翰林院的這年,林修撰并沒有一丁點混日子的情況。
新官任滿年后的考核稱為初考,在考評送到吏部之前,得有衙署最高官員填寫上評語。
方掌院沒有半點猶豫,提筆蘸墨后,直接在林修撰的考評欄里寫下了一個“優”字。而后再把自己的官印摁上。如此,一份考評算是完成了。
而同在一張桌案上,另幾份考評正攤開,晾著上頭還未干透的印泥。
此時,若林遠秋在這里的話,肯定會驚奇的看到,這會兒除了他的考評上寫著“優”,其他人的,方掌院寫的都是“良”字。
可見,對于林修撰的表現,方掌院有多認可和滿意了。
只可惜林修撰的外放文書已經下來,不日人家就將啟程離開京城了。
唉,方掌院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林修撰這一走,他們翰林院可是少了一位聰慧的進講經史者了。
不過,想到不日后的會試放榜,方掌院釋然了許多。都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再過不了多久,新一榜的進士們又將誕生。而最優秀的那幾個,自然又會往翰林院來。狀元、榜眼、探花,以及十多位的庶吉士,想來這些人當中,定有如林修撰一般聰慧過人的吧。
只要一想到過了今日,自己便不用再往翰林院來了,林遠秋心里就有些不舍。
再想起自己剛來翰林院時,心中曾有過的在修史館一直待到致仕的打算。
果然,人生充滿了不確定,而他能把控的,怕只有依舊平和的內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