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尋月低眉輕嘆一聲,還是掀開被子,護著手臂下來,在謝堯臣面前站定,單膝落地,對謝堯臣道“王爺恕罪。”
謝堯臣心頭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問道“你何罪之有”
宋尋月道“妾身失職,看護不利。”
宋尋月抬眼看了謝堯臣一眼,復又低眉,認真解釋來龍去脈“那日妾身進宮,儀妃娘娘賜了個宮女給王爺,喚作林穗穗。林穗穗樣貌可親,年紀較長,在宮里見過世面,瞧著很是穩重,若能到王府,必能幫襯王爺許多。妾身心想,既是儀妃娘娘的心意,又是府中第一個妾,怎么都得有些體面,便暫且將她安排在了外頭,想著等挑個吉日,正經將人抬進來。”
謝堯臣面上瞧不出悲喜,接著問道“然后呢為何說自己失職”
宋尋月盡力控制住不叫自己聲音顫抖,說道“前兩日林穗穗出街買菜,卻被一潑皮混混追趕,不甚掉進護城河里。冬天天冷,河面結了冰,但河下水流急,妾身派人找了兩日,仍無下落。”
說著,宋尋月護著手臂,身子俯得愈發低“妾身失職,還請王爺治罪。”
隨著一席話從她口中緩緩流出,謝堯臣的眼眸里,漸漸漫上一層怒意,以及濃郁的失望。
她當真敢殺人滅口還找這么個借口糊弄他
謝堯臣神色陰郁,放下手,身子緩緩前傾,單手撐膝,彎腰看向宋尋月,話里有話,一字一句道“你好大的膽子”
一聽這語氣,宋尋月心一沉,果然,弄丟他的妾,她八成是沒好果子吃。等外祖家回了信,還是抓緊跑路吧。
宋尋月只好道“人怕是已經沒了,王爺若罰便罰,若王爺愿意,妾身自會再挑更好的女子給王爺聘回來。”
謝堯臣聞言一聲嗤笑,目光從宋尋月頭頂掠過,隨后看著她嘲諷道“這是本王要不要妾的問題嗎”
宋尋月微有不解,難道不是嗎但她面上不顯,只道“請王爺責罰。”
一團火壓在謝堯臣心口,憋得他胸口脹痛,半晌說不出話來。
辰安在一旁冷眼瞧著,心間替王妃覺得惋惜。
他深知王妃這次觸到了王爺底線,他們王爺在許多方面待人寬松,可唯有一點是他的逆鱗,便是貪心不足,心懷與實力不匹配的野心
不知王妃是因何緣故要殺林穗穗滅口,許是妒忌,許是旁的緣故,但王爺無論如何,都容不下心思歹毒之人。
他看得出來,王爺已對王妃心生些許好感,但經過這么一出,怕是那點心思,徹底碾滅了。
這樣的人,王爺不會留。
否則有朝一日,連累的就不止她一個。就好比當初堪堪成親之時,王爺要在新婚之夜送宋瑤月一杯鴆酒一樣。
謝堯臣盯著宋尋月沉默許久,僅僅在這片刻之間,心思已是翻了幾番,幼時幾次險些殞命的遭遇,辛苦從宮里爬出來的步步為營,還有心間些許對平靜生活的期許
但最終,所有的思緒塵埃落定,他已做下決定,宋尋月不能再留。
他苦心經營的一切,母妃在宮里的性命,都容不得他身邊有這般大膽妄為,視人命為草芥之人,倘若被有心之人拿來做文章,那這就是他琰郡王身在高位卻罔顧律法,遲早會被父皇當做“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典范。
他這樣的身份,在皇子間這樣尷尬的處境,注定他要小心再小心。前世僅僅是宋瑤月的貪心,便已將他害的死無葬身之地,遑論宋尋月比宋瑤月更聰明,更狠心,更膽大妄為,更不擇手段
思及至此,謝堯臣眸光比外頭的冰雪更冷,只對宋尋月道“本王不罰你,你好生養病吧。”
說罷,謝堯臣起身,大步離去,未做片刻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