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的是老先生果然是一片赤子之心,可惜世人非但不能領會其精神,反笑其癡,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敬
卻說那門子一徑進了縣學,想起裴遠山來,忍不住又笑。
我不過是個看門的,讀書有什么用呢
怪道眾人只說他癡傻。
先生們都住在后頭,正值下學,那門子一路走一路喊,什么張王李趙先生喊了一路,卻沒幾個正眼瞧他的,他也不在意。
裴遠山此次遭貶,難免拖家帶口離京。兒女們都大了,自有去處,倒不必他費心,故而只有一個老妻,三兩仆人在。
每日兩次,都是仆人估摸著時間,先去飯堂打了飯來,再由主母宮氏等著裴遠山回來吃。
門子到時,裴遠山才進門不久,正在里頭彎腰洗手。
聽見宮夫人在門口與人說話,裴遠山抓了手巾走過來,“什么事”
宮夫人指著門子放下的壇子和油紙包,“你認識姓師的小姑娘十來歲年紀,才剛打發人送來的。”
裴遠山一怔,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輪廓,竟是她
所以說,事在人為,裴遠山勸人向學的習慣由來已久,昨兒宴會上見了師雁行,也不過看她有些靈性,便隨口點撥一回。
此時事情過了,并不大往心上去。
若今兒師雁行不主動來,要不了幾日,裴遠山也就將此事忘過腦后,繼續做他那性格古怪而孤僻的老先生。
二人一老一少,一個教書育人,一個買賣掙錢,就好似兩條平行線,一觸即分,各奔前程,往后再也不會有交集。
可偏偏她來了,冥冥之中,就將這段蛛絲般的緣分續上了。
好端端的,送什么東西
這么想著,裴遠山就打開紙包看了下,竟是昨兒吃過的腐竹,壇子里是酸菜。
包裹腐竹的油紙包內單獨有一張紙,除做法之外,上頭用削尖了的木炭寫了許多話,大意是“世人總說女子讀書無用,先生是頭一位反駁的,她感動非常,無以為報,只有手頭這點東西,還望不嫌棄云云”
宮夫人跟著看了,莞爾一笑,“感情報恩來的。難為她不嫌你聒噪。”
裴遠山哼哼兩聲,“我說錯了不成瞧瞧,她讀了書,便比常人通透些。”
原本他是不要人家送禮的,可這會兒見了,不過點食材,瞧著也不像名貴的,倒也罷了。
只裴遠山不愛欠人情,想了一回,叫那門子略等等,竟去屋里取了些個東西,都用布包好了,讓他轉交。
那筆字實在沒個章法,亂頭無序的,半點構架也無,叫他著實看不下去。
門子拿著東西走了,宮夫人又拿起師雁行寫的那張紙瞧,品味半晌,笑道“字跡雖粗糙,不成結構,但字里行間頗有豪氣,竟是個胸中有丘壑的。”
裴遠山皺眉,“不成個樣子。”
宮夫人就笑,“聽你的意思,是個窮人家的孩子,又是個姑娘,哪里有余錢練字難為有這般膽識。”
裴遠山哼了聲,又看著那壇子和油紙包,神色略略和緩了些。
“昨兒的宴席我本不愛去,大魚大肉,沒個意思,倒是那丫頭弄得幾樣小菜還好,回頭你我自己弄了嘗嘗”
縣學外。
師雁行三人并沒走,想等等看答復。
若裴遠山直接拒絕,那么日后直接歇了這心思。
若對方接受,保不齊會有什么話傳出來。
大門口的日晷上過了將近三刻鐘,那門子才去而復返,手里似乎還抱著老大一包東西。
江茴就緊張起來,可別是給退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