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王朝,永和七年,夏。
月明星稀,南州府華陽縣的一處民宅內,東廂房主臥靠窗桌案上燃著一盞黑釉小燈,借著不甚明亮的昏黃燈光,可以看出屋內陳設十分簡陋,卻收拾得極其規整利落。
桌案前坐一青衫男子,手持書卷,神情專注,燈光映襯出他清俊的眉眼,溫潤如玉。
“二郎,時候不早,早些歇息吧。”
朱云娘輕聲催促了句,牙齒咬斷細線,收了手中的針線活兒,俯下身去整理床鋪。
周二郎應了一聲,不慌不忙放下書卷,站起身,一挑門簾兒去了外間。
不多會兒,朱云娘耳朵尖兒動了動,聽到外屋傳來輕微的水聲,抬起手指攏了攏頭發。
周二郎簡單用清水擦洗了下身體,回了屋,寬大的白色袴褲松松地掛在細腰間,露出清瘦的胸膛。黑鴉鴉的濃密烏發用一根簡單木簪在頭頂挽住,額際散落幾絲碎發,分明是一副風流模樣,卻又眸清神定,正經得很。
朱云娘雙頰微熱,忙低下頭假裝整理床鋪。
周二郎先去隔間看了眼熟睡的兒子,折身回來,俯身吹滅油燈,緊挨著娘子躺下。
兒子病已經大好,后天一早就要去府學讀書,再回來就是一個月后了,而他才剛二十多歲正當壯年。
夜色靜謐,偶有幾聲蟋蟀的鳴叫從墻角處傳來,似是應和著屋內老舊架子床發出的輕微吱扭聲以及男人略顯粗重的喘息
周二郎胸膛劇烈起伏,呼吸急促,有汗珠滴落在云娘的肌膚上,朱云娘莫名其妙就想到那皇宮里的皇帝陛下。
若非真龍天子,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那能是人干的活兒
周二郎瞧見娘子這種時候竟然走神,面露不悅,“朱氏。”
朱云娘臉一紅,下意識接道,“夫君辛苦了。”
周二郎平復了一下呼吸,道“不辛苦。”
片刻后,周二郎有些上氣兒不接下氣兒地開口,“近日身體勞累,今天便如此吧。”
朱云娘臉色大窘,聲若蚊蠅,“奴家聽夫君的。”
夫君這話怎地倒像她不知足一般,叫人羞臊。
周二郎起身,抹了把額角的細汗,下床將隔間兒的小娃抱到夫妻二人中間,他擔心夜間有老鼠會咬小娃的手指頭、腳趾頭,或是小娃翻身蹬了被單。
愛憐地摸了摸兒子細瘦的小胳膊,道,“娃這場大病下來,瘦了不少。”
“鈺哥兒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菩薩保佑,郎中當時說沒救,奴家覺得天都塌了,鈺哥兒若去了,奴家也就隨他去了。”朱云娘想起半個月前兒子高燒不退的兇險情形,忍不住紅了眼圈兒。
她與丈夫成親三載,方得一子,此后便再無所出,兒子若真去了,叫她如何能承受。
周二郎顯然也是想到自己當日匆匆趕回家,看到兒子面色青紫,幾乎感覺不到呼吸的可怕畫面,臉上一陣后怕。
兒子早產,生下來就一直體弱多病,稍一動作大了就憋得喘不上氣,小小年紀吃的藥已經不計其數,著實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