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又問周錦鈺“鈺哥兒長大了想不想做狀元。”
周錦鈺擺弄著九連環,幾乎想都沒想地嘟囔道“我爹才舍不得叫我去考科舉呢。”
他本能地就知道周二郎舍不得叫他去吃那苦,就看平時教他讀書就知道了,應試教育不是爹那樣的教法。
朱云娘沉默許久,低頭咬斷手中線繩,似在詢問兒子,又似在喃喃自語,輕聲道“娘配不上你爹呢。”
周錦鈺微怔,手上的動作頓住,想了想,道“娘若覺得配不上,不妨多想想爹的缺點,我爹也是人,娘不妨想一想爹放屁的時候,肯定也很臭”
話說一半兒,周錦鈺自己先忍不住捂著小嘴兒咯咯咯笑了起來,“哈哈哈,娘肯定見過他放屁的,哈哈哈”
朱云娘也被兒子的話逗得呵呵笑起來,笑著笑著突然來了一句,“你爹那樣要臉面的人,寧可叫屁憋死哩。”
周錦鈺笑得更歡了。
屋子里娘倆兒笑作了一團,屋外聽墻角的周二郎咬牙切齒,“剛才還被小崽子幾句話弄得心都化了,這會兒直想拎起來打屁股。”
“鈺哥兒,鈺哥兒,你這是怎么了”
屋子里的笑聲突然戛然而止,屋內傳出朱云娘慌亂失措地驚叫。
周二郎急得在外面咣咣砸門,朱氏開了門,看見周二郎也顧不上想他怎么突然就從天而降了,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般哭著道,“鈺哥兒喘得快上不來氣了。”
周二郎沒說話,大步沖進去,把兒子從床上抱起來,讓娃靠在他懷里,又迅速給解開里衣的襟帶,使得脖頸和胸口不被束縛。
“鈺哥兒莫怕,爹回來了,有爹在,我們鈺哥兒什么都不必怕。”
周二郎一下下輕撫著兒子的后背,既是在安撫孩子的緊張,也是在努力控制他自己的情緒不能慌,他不能慌。
周錦鈺剛才笑得肚子疼,大笑之下氣管驟然痙攣收縮,引發了哮喘,這是他數次發病以來,感覺自己離死亡最近的一次,他很害怕,他不想死,他舍不得爹,舍不得家里每一個人。
他單薄的小胸口劇烈起伏著,嘴唇發青,喘得說不出話,只一雙濕漉漉的眸子望著周二郎,大眼睛里面似是交代遺言一般,有千言萬語要對爹說。
他說鈺哥兒死了,爹不要難過。
他說生個小弟弟吧,讓他代替鈺哥兒孝敬爹。
他說
周錦鈺感覺自己越來越難受,似乎連最后一丁點空氣也快要汲取不到了,他痛苦地微微閉上了眼睛,意識亦隨之變得飄忽起來。
昏昏沉沉中,一道陰惻惻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
“諸天神佛,黑白無常閻羅王,可聽好了,你等若非要我兒的性命,周鳳青發誓,生前為禍人間,死后化作妖魔厲鬼與你們誓不罷休”
周錦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過來的,緩過來之后,只覺渾身疲憊至級,聲音極輕極弱地叫了聲爹,便閉上了眼睛。
一家子早就被周二郎剛才咣咣的砸門聲給驚醒了,這會兒全都站在東廂房里,見娃子現下無大礙了,驚魂未定的眾人同時松了口氣,周鳳英問要不要再去請郎中給看看。
周二郎搖搖頭,“別折騰孩子了,薛神醫來了也沒用,調養都在平時,真正發起病來,鈺哥兒除了自己挺過去,誰也幫不了他。”
說到這兒,周二郎控制不住嗓音有些沙啞,道“爹,娘,大姐還有大哥,你們都先回去歇著吧,讓娃也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