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錦鈺跟著老爺子跑去貼對聯兒,周大郎見狀過來接過爹手里的對聯兒,他將近兩米的身高,貼對聯兒完全不用搬凳子。
老頭兒給兒子端著燙好的漿糊,周錦鈺站在丈遠的地方指揮。
“大伯,下聯還要再往上移一些,多了多了,再往下一點點,好,大伯,就貼這里。”
家里的女人們也沒閑著,掃門閭,去塵穢,凈庭戶。
如今家里的仆人越來越多,家里的活計兒用不到周家人,不過周老太太和周鳳英總覺得這過年還是自己打掃才有過年的味兒。
朱云娘如今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卻也有些懷念周家莊的日子,人真的很奇怪,什么都沒有的時候特別容易滿足,那時候夫君給買一個桃木簪子都高興得睡不著,戴在頭上比現在的珠玉滿頭都覺得好看。
現在擁有了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一切,卻又總覺得心里空,再多的華服美衣亦不能填滿。
那時候的企盼是兒子的病能好,夫君金榜題名,因為有了這兩個念想,做什么都覺得有干勁兒。
如今呢,鈺哥兒的身體比以前好太多,夫君官越做越大,甚至一擲千金為她買了鋪子,可她卻沒有想象中那般高興。
錢來得太容易了,那鋪子是虧是贏好像也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重要,就像是打發打發時間。
若是以前的自己遇到現在的自己,定會罵現在的自己不知足吧。
晚上吃過年夜飯,一家人一起圍爐守歲。
一夜分雙歲,五更分兩年。
周錦鈺小孩兒的身體自然是守不到五更天的,尤其是紅彤彤的炭火散發出的熱氣更容易讓人犯困。
周錦鈺窩在周二郎懷里,嘴里嚷嚷著“爹,鈺哥兒要守歲不要睡覺,鈺哥兒若睡著了,爹要叫醒我。”
周二郎伸手刮了刮他小鼻頭,“好孩子,爹叫醒你,不過你可以先瞇一會兒,待會兒放鞭炮的時候,爹叫你。”
“不行的爹,守歲就是要一夜不睡,睡著了就不叫守歲了,鈺哥兒要給爺爺奶媽,大伯大姑,爹和娘還有姐姐守歲,不能睡。”
嘴里說著不能睡,小孩兒卻困得眼皮都睜不開,努力撐開一條縫,卻又迷迷糊糊閉上,如此反復幾次,終于還是敗給了瞌睡蟲,小腦袋一歪,長長的睫毛耷拉下來,窩在爹的懷里睡著了。
周錦鈺這幾日雖然沒有犯喘癥,卻是鼻子有些不透氣,睡著的時候,微微張著嘴巴幫助呼吸,有一點兒可疑的水漬掛在嘴角處,要換別人家孩子,周二郎定覺得這么大的娃了還流口水呢。
換到自己兒子身上,周二郎只覺得心疼,就算是掛著小口水,兒子的口水也是最可愛最好看的。
周二郎掏出帕子來,輕輕給擦了一下。
周錦鈺還沒有睡得很實,很不耐煩的把小腦瓜往里一扭,朝周二郎臂彎里鉆。
就跟個小貓兒似的,專門往有熱氣兒的地方拱。
全家人瞧著小孩兒呆萌的樣子,忍俊不禁。
周二郎亦眉眼帶笑,滿臉慈愛地低頭瞅著兒子,秋霜很有眼色地遞過一條小薄被,看著薄,卻是最上等的蠶絲被,南州巡撫王重禮送的,據說是每一個蠶繭都是百里挑一的挑選出來。
除了周二郎知道其價值,家里人也就只當個普通的小被子,若是真知道它的貴重,怕是用得就沒這般隨意了。
周二郎用小被把兒子包裹住,站起身來抱著要回屋,站起身時沖朱云娘使了個眼色。
朱云娘不知夫君是何意,站起身跟著回了屋。
把孩子放到床上,脫了外面衣服,蓋好被褥。
周二郎轉過身來,朝朱云娘張開手臂。
朱云娘怔愣了一下,眼眶有點兒紅,這個動作二郎已經有好久沒有做過了。
像往日那般,朱云娘走過去,把頭埋入二郎的懷抱。
周二郎擁住她,下一刻,一枚精致的金簪插入朱云娘的鬢發。
周二郎低聲道“歲歲年年,春風與共。”
有鈺哥兒在,他們終究是一家人,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云娘的天,那次是第一次發現其實這世上的夫妻并非誰離不開誰。
朱云娘淚流滿面。
從未見過如此記仇之人。
自從上次夏竹那事兒以后,夫君終于真正原諒她了。
二郎,他,他真的是個小心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