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昭耐心地等待著,反正夢里有的是時間。
孫堅整理完思緒,第一句話問的是“您知道袁公想從我手里得到什么。”
雖說是問題,但他用的是肯定句。
“我知道。”呂昭沒有隱瞞,光明正大地承認了。她補充了一句“不是伯符說的。”
“我知道。”孫堅望向被修整一新的院墻,“您都能出現在這里了,這天下還有什么事是您不知道的呢”
呂昭心想我不知道的事多著呢,但眼下顯然不是吐槽的好時候。孫堅認為她無所不能,總比孫堅以為她是騙子強。
“或許從一開始我就做錯了,”孫堅笑了笑,笑容無奈中透著苦澀,“我應該早點將它交還給朝廷,而不是自己留下。”
得到玉璽前,孫堅腦子里最狂妄的念頭也不過是匡扶漢室大功一件,發財升官封侯,要是能撈個三公九卿當當就是祖墳冒青煙,去不了中央,留在地方當個州牧也挺好,總之從此之后再也無人會嘲笑他祖上是賣瓜的,他的兒子,他的孫子,他的后代們都能因孫家出了一個孫文臺而感到驕傲。
得到玉璽后,孫堅感覺自己正一點點發生變化。他的心里落下了一顆種子,野心逐漸膨脹,滋潤種子生根發芽,很快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陰影遮天蔽日。現有的成績已經無法滿足他了,他想要更多,想要一州,想要天下。
漢室都爛成什么德行了桓帝荒淫無度,靈帝賣官鬻爵,把大好的江山從上到下攪得一團糟,百姓們在水深火熱的環境中艱難地掙扎。
這樣的人,這樣的蟲豸都能坐在皇帝的寶座上,他憑什么不行
但現實總是冷酷而無情的,別說天下了,孫堅連脫離袁術獨立都做不到。
袁術心情不好,不想發糧草,孫堅的軍隊作戰再勇猛也寸步難行,他不得不騎著馬晝夜疾行一百里去見袁術,懇求他,哄著他,說服他繼續糧草,這樣軍隊才能繼續作戰。
袁術只是扣押了孫堅的妻子和兒子,他就只能帶著敢與董卓的西涼軍作戰的精銳部曲,乖乖回汝南自投羅網。
孫堅其實可以不管妻兒的,夫人沒了可以再找,兒子沒了可以再生,況且他寄予厚望的大兒子是安全的,他不算被完全拿捏。
可他硬不下這個心腸,他辦不到。
以前他笑話項羽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如今輪到自己,方知個中取舍當真難做。
這些話、這些說出去會令人發笑的感慨,孫堅平時只會牢牢地憋在心中。但此時此刻,面對呂昭,他卻很輕松地吐露了出來。
或許是憋得太久了需要發泄,或許是這畢竟是一場夢,夢里發生什么都不奇怪,他說了沒心理負擔。
呂昭靜靜地聽著,不管孫堅說什么,她的神情始終很淡定,沒有絲毫變化,這更令孫堅感到安心。
“確實,人總是容易被普通的信息干擾,變得想太多。”呂昭說,“玉璽只是玉璽,你撿到它也只是一件很平凡的事,不是老天爺的暗示,也不是什么特別的征兆。”
孫堅有點尷尬,又有點羞愧,不知道該露出什么表情,只好生硬地叉開話題“袁公雖不在汝陽,但對我的看管并未放松。”
他每天活動的范圍就是那座跟夢中的“安全屋”意象相差無幾的宅院,他夫人和小兒子倒是可以偶爾出去轉轉,主要是參加袁術夫人舉辦的宴會,或者去城外的寺廟上香。但不管去哪兒,總有一大堆人跟著,根本跑不掉。
“我有辦法讓你們順利離開汝陽,但我需要一些資料。”呂昭說,“負責監視你的人,和負責城防的士兵們。”
這些不是機密,并不難打聽。孫堅怎么說也在袁術麾下待了很長一段時間,還是有點門路的。
“您打算怎么做”他忍不住問道。
以孫堅的見識,他覺得呂昭索要這些東西,可能是打算安排一支人馬秘密潛入汝陽,把他離開的障礙全部掃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