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完好的刀了,還站著的同伴也越來越少,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傷口,溫度和體力隨著血液的流失被快速消耗殆盡。
當又砍翻了一個敵人,卻拔不出插入他身體中的刀時,荀采選擇松開手,放棄刀。
她知道是時候了,該到此為止了。
在接受了即將死亡的事實后,荀采遲滯許久的思維再度緩慢運轉,胸腔中慢慢涌起一股酸澀之感。
事到如今,說什么后不后悔已經沒有意義了,戰場就是這樣殘酷的地方,誰都可能有去無回。她唯一放不下的,是還在眼巴巴等著她功成名、衣錦還鄉的女兒。
好吧,還有那個男人。
又讓您白發人送黑發人了,但這應該是最后一次了吧
就在荀采的思緒漸漸飄遠時,她忽然感覺有人從背后用力推了她一把,她面朝下栽倒在地,血腥味和著爛泥的潮氣撲面而來,令人作嘔。
身上壓著一具沉重的軀體,春草啞著嗓子在她耳畔吼道“戰場上發呆,你不要命了”
溫熱的液體沿著脖頸流淌,荀采愣了愣,才意識到那不是她的血。原本已經力竭的她不知道從哪兒爆發出一股力量,猛地翻過身坐起來,接住了滑落的春草。
“你你傷到哪兒了”荀采抖著手在春草身上摸索,往哪兒摸都是一手粘膩冰冷的血。
“別哭省點勁兒逃命”春草還在咧著嘴笑,但笑得非常難看,“我活不了啦你”
“閉嘴”荀采以為自己吼得很大聲,但實際上跟蚊子哼哼也差不多了。
她摸到一處撕裂的傷口,扯下一截衣擺,團成團試圖去堵窟窿。但是沒有用,鮮血很快將布團浸得濕透。
“你不能死”荀采直勾勾地盯著春草,眼底盈滿恐懼,語無倫次地說,“你死了你死了你兒子怎么辦呢我是不會給你養的”
春草的眼神逐漸渙散,她茫然地呆了幾秒,才意識到荀采在說什么,忍不住又笑了,“哎呀不好意思我是騙你的”
荀采“什么”
“傻瓜”春草抬起冰冷的手指,她想像往常一樣去摟年輕女郎的肩膀,但實在沒力氣,只能退而求其次,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除了你我們都沒有親人了啊”
“我曾經有個兒子被賊寇殺了還是餓死了奇怪不記得了”
大滴大滴的淚水從荀采的眼中墜落,“啪嗒啪嗒”砸在春草臉上,將她已經臟兮兮的臉糊得更花。
“你別哭,”荀采哭著說,“從今往后,我女兒就是你女兒,她可乖了,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我沒哭啊,是你哭了,春草無奈地想。
困意如鋪天蓋地地席卷,春草真的要睡了,但眼睛合攏的前一秒,她看到一支利箭迎面而來,瞄準的是荀采的后腦她的頭盔在戰斗中遺失了
春草悚然一驚,想像之前一樣將荀采推開,但別說抬手,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只能絕望地、眼睜睜看著箭越來越近。
空氣被狂風撕裂的聲音壓過了冷箭的綿響,側邊飛來另一支箭,二者幾乎呈直角相撞,而后沿著被強行改變的軌道,擦過春草的肩膀,雙雙掉落在地。
第二箭緊緊咬著第一箭的箭尾飛來,“噗”地命中又一個沖上來的敵人的喉嚨,巨大的沖擊力將他的軀體擊飛,重重摔在地上,抽搐幾下不動了。
“放箭”冷冽如刀的女聲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