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邊讓之死的事,正史中資料記載很少,只說他“恃才氣,不屈曹操,多輕侮之言”,或“言議頗侵太祖,太祖殺讓,族其家”。至于他到底說了什么話,又具體做了什么事,沒人清楚。
而呂昭這邊,據消息靈通的郭嘉所言,曹操殺邊讓的目的,與打壓州郡地方士族勢力脫不開關系。
在交通不便利、通訊不發達的古代,皇權難以深入到國家的每個角落,治理地方只能與州郡豪強合作。取得一定權力的豪強們經過數百年的經營運作,在老家的土地上深深扎根,不知饑渴地汲取著養分壯大自己終于長出了一大片遮天蔽日的樹蔭。
這是特定時代下的必然選擇,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方法。
作為既得利益者,豪強們當然很維護自身所處的階層,警惕并反對任何可能導致他們權益受損的行為。
但當他們中的某些人將財富和名望聚斂到極致,準備更進一步的時候,真理的風吹散了遮眼的迷霧,他們忽然就能意識到,豪強士族的權力逐漸膨脹導致的問題有多令人頭痛了。
比如袁紹。
從韓馥手里把冀州騙過來后,袁紹為了站穩腳跟,拉攏韓馥的叛將麴義,提拔不被韓馥重用的沮授、田豐、和審配,任命沮授為監軍,田豐為別駕,審配為治中,通過他們安撫本地民眾。
本地士族是滿意了,但跟隨袁紹的又不只是他們三個,還有從潁川來的辛評、郭圖、荀諶等人。
荀諶是荀彧的親弟弟,平時不聲不響,一出手就干大事,正是他與袁紹的外甥高干一同前去拜訪韓馥,連哄帶騙,威逼利誘,層層遞進,兵不血刃地幫袁紹騙到了冀州。
雖然荀諶事后得到的嘉獎并沒有沮授、田豐、審配等人多,似乎配不上他的功勞,但他看上去不是很在意,從未在任何公開或私密的場合表達過不滿,仍舊保持著沒事不說話,有事少說話的一貫行事作風,非常低調。
比起荀諶,穎川派剩下的幾個人就沒那么省心了,為了前途,為了利益,他們就像打了雞血似的,挽起袖子積極開始斗爭,跟冀州派撕扯得昏天黑地,隨著時間的推移,斗爭進入白熱化,他們也從一開始有理有據地反駁不適合的觀點,發展成現在的為了反對而反對。
這么一幫人天天在耳邊嗡嗡嗡,袁紹為了不讓他們真的當堂打起來,端水端得頭都要炸了,心情能好才怪呢。
而每次獨自生完悶氣,袁紹都會在心底悄悄問自己到底要讓出多少好處,他們才能感到滿足,消停下來呢
這個問題真的存在答案嗎
又比如曹操。
兗州本地士族推舉曹操做兗州牧時,雙方相談甚歡,約定好了要攜手并進。但曹操只是表面應承,實際對兗州士族十分防備最受他信任的武將們不是姓夏侯就是姓曹,最受他器重的謀士們則大多出身寒門,這兩撥人牢牢把控住了關鍵崗位,緊密團結在曹操周圍,導致兗州士族們連個能把手指頭伸進去的縫隙都摸不著。
這就很令兗州士族不滿了我們出錢出糧支持你四處征戰,你小子就這么對待我們,只在索要東西的時候熱情當初說好事成之后對半分的大餅,我們現在就咬著一小口
曹操則覺得自己給的夠多了,這幫人哪個不是富得流油,良田漫山遍野連成片,鄔堡蓋的一個比一個大,家中仆從食客一個比一個多,倉庫里囤的稻谷堆成山,錢積得太久花不出去,串錢的繩子都爛了,就這樣還跑來給他哭窮,明里暗里罵他窮兵黷武,四處征戰,浪費了太多糧食,他們快供不起了,聽得曹操內心狂翻白眼,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微妙地體會到一點點當初桓、靈二帝縱容宦官掀起黨錮之禍時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