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了個手勢,郭小郎君會意,抽出宣紙,在案上鋪平,又殷勤地磨好了墨。
目光落在白皙的紙上時,袁譚驀然想此紙名曰“湖陽紙”,是呂昭命人數次改良后的最新成品,比原本流行的蔡侯紙更易書寫,已經在冀州風靡開來了。
又是紙,又是書,她可真能折騰啊。即便呂布只有她一個孩子,這般縱容也屬實過分了吧
袁譚絕對不承認自己深深地嫉妒呂昭,嫉妒呂布對她那么關愛,那么信任,什么都敢放手隨她做,連最根本的權力都能毫無保留地交給她使用。
堂姐以前還總炫耀叔父寵愛她,可寵個金絲雀算什么寵跟呂昭一比,直接被踩進泥里了。
袁譚自嘲地笑了笑,挽起袖子,提筆給袁紹寫信。
反正已經走到這步了,何方賭一把呢難道父親對我,真的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愧意嗎
如果袁譚在得知自己被過繼出去后惱羞成怒,不管不顧調頭回去,找到袁紹大鬧一場,袁紹肯定會厭煩憎惡這個不識好歹的兒子,看乖巧聽話的袁尚愈發順眼。
但如果袁譚平靜地接受了,沒有表現出絲毫不情愿,一副“都聽父親的”孝順姿態,袁紹反而會感到心虛。畢竟他其實很清楚,自己辦的事不厚道。
袁紹一心虛,袁譚再趁機賣賣慘,怎么也能要來一些補償。
信很快寫完了,袁譚將它密封好,遞給郭小郎君。他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你親自送回去,交給郭公,拜托他挑選一個合適的時機,親手轉交給我父親。”
郭小郎君頓覺肩膀上落下了一副沉重的擔子,他雙手捧著信,鄭重道“是。”
袁譚握住郭小郎君的手晃了晃,“除了你和郭公,不準給任何人看,切記”
派出去的斥候一批一批回來了,郭嘉將各方情報匯總,以裁剪成條的宣紙簡略書寫,依次釘在地圖對應的位置上。
“袁顯思不上當啊,”呂昭“嘖”了一聲,語氣不太友好,但臉色還算平和,“看來他是比較能忍的類型。”
能忍的人總是可怕的,他們就像草叢中潛藏的毒蛇,會耐心等待最佳時機,再竄出來一擊必殺。
“他回去反而會激怒袁本初,”郭嘉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說,“留在青州,既能保住自己打下來的基業,又能嘗試博得父親的憐惜,相對收益更大。”
“那你的計謀就失敗了哦。”呂昭涼涼地說。
“女郎莫急,嘉還有后手。”郭嘉笑瞇瞇地說,“青徐連年征戰,土地荒蕪,百姓民不聊生,再也壓榨不出多余的糧草了。袁顯思的軍糧全仰仗冀州供給,若有人稍微地拖上一拖,他就能被卡得喘不上氣來。”
袁譚跟袁尚不合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了,這倆兄弟就跟袁紹和袁術一樣,會想盡一切辦法互相給對方添堵的。
“袁顯思剛剛吃下一個大虧,又選擇隱忍不發,這般姿態,或許會博得他父親的憐惜。”呂昭若有所思,“短時間內應當不用擔心糧草輜重的問題了。”
郭嘉“前提是那些糧草能安全送到他手中。”
兩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相同的笑意。
“袁顯思目前是如何布防的”呂昭來到地圖前,俯下身細細觀看。
“他把大部分兵力帶來了臨濟,約有四萬人,”太史慈道,“濟水和漯水從東往西,沿途主要縣城分別留下了少量兵馬駐防,鄒平、東朝陽、菅縣三縣共有一萬,著縣與漯陰兩縣共有一萬。”
這五縣均勻地分布在漯水兩岸,彼此之間相距不遠,其中一座城池遇襲,剩下的皆可在短時間內遣兵馳援,防守相當嚴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