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諶整合兵馬,將剩余糧草運進了幾乎變成一座空城的著縣。
雖然他們一行人看著狼狽,其實物資和人手都沒有損耗太多,只是被水淹了一遭,軍心低迷。
他先給袁譚報信,告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隨后以都督的身份暫代諸事,一方面繼續收攏殘兵,一方面派遣斥候前往東方探查情況,特別叮囑他們要克制,不能與敵軍發生沖突。
將士們都很不解。昨夜不反擊,還能說是以糧草為重,如今糧草已經入庫,再無后顧之憂,他們紛紛摩拳擦掌,迫切地想報仇呢。
洗完澡、換了新衣服的荀諶又變回了之前那個翩翩世家公子,面對急切的、甚至有些暴躁的眾人,他溫和地解釋“我已將情況匯報給大公子,一切由他定奪。”
攻略青徐的總指揮畢竟是袁譚,荀諶只是來送糧食的,雖然袁紹允他“便宜行事”,但以他的性格,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貿然插手、越俎代庖的。
理由很充足,將士們沒辦法,只能憋著滿腔的火氣,先去處理分配給自己的任務。
望著他們散去的背影,荀諶慢條斯理地抽出一張嶄新的宣紙,在案上鋪平。
憋屈嗎憋屈就對了,他漫不經心地想,記住這一刻的屈辱,把這股火好好地壓著、好好地醞釀,等時機到了,再一股腦兒地釋放出去。
荀諶給負責守衛漯陰城的審家小郎君寫了一封稍作安撫的信。
得知消息的袁譚算總賬時,有鎮守著縣的都尉為救同袍英勇犧牲在前,龜縮不出的審家小郎君高低得被判個延誤軍情的罪名。
換成其他人,肯定會被暴怒的袁譚當場持刀砍死,但審家小郎君命好,他投了個好胎,有個好姓氏,看在他族叔審配的面子上,袁譚是不會弄死他的。
如果可以,荀諶壓根兒不想管這事,他實在是煩透了那幫斗來斗去的人。
但沒辦法,袁紹正處在與公孫瓚相持的關鍵階段,任何微小因素都有可能影響戰局的最終走向,他是袁紹的謀士,在其位謀其政,絕不允許青州這邊角之地的小小麻煩傳入冀州,被進一步放大,加劇審配和袁譚之間的不合。
呂昭在濟南國擺了袁譚一道的時候,身處樂安國的袁譚則開發出了新愛好給呂昭寫信。
不打仗的日子雖然安寧,但很無聊。臨濟遠遠比不上軟紅十丈、紙醉金迷的鄴城,娛樂活動匱乏,袁譚每天除了吃點好吃的,就只能靠與侍女親近聊以慰藉。
人一旦無聊了,就忍不住搞事。
冒死度過濟水探查的消息的斥候每天給袁譚匯報河對面的情況今天呂昭派了一支隊伍浩浩蕩蕩地開往利縣,懷疑是在尋找渡河的最佳地點,密謀要偷襲我們;明天隊伍在巨定湖的范圍內停下了,繞著湖安營扎寨;后天敵軍扛著鋤頭開始墾田了
“她真的在種田”袁譚握著這份由不少斥候犧牲了性命換回來的情報,嘴角直抽抽。
胳膊和腦袋上都纏著繃帶的斥候認真點頭,“屬下親眼所見,確實如此。”
袁譚盯著地圖想了一會兒,給呂昭的行為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她缺糧。
軍隊征戰,比的就是后勤,袁譚的糧食可以從相鄰的渤海郡和清河國運,呂昭的糧食卻不能都由從北海國出。
北海國供不起。
如此一來,別管呂昭是從已有的領地籌集糧草,還是請劉備在徐州境內籌集糧草,都得千里迢迢地送去,一路上耗費無數人力物力。
呂昭再富庶,也架不住這般折騰,時間久了,她肯定撐不住,但她又不愿意退兵,那只能想辦法解決糧食問題了。
比如就近屯田。
青州和徐州的土地條件其實非常優渥,境內水網充沛,不愁灌溉,當初陳登負責農業,沒干幾年徐州就倉廩豐實、四周百姓紛紛而來了。眼下荒蕪只是因為連年征戰。
不能讓她把這茬糧食種出來,袁譚面無表情地想,一旦她真的屯田成功,解決了后顧之憂,我與她之間的形勢瞬間就反過來了。
曹孟德打算憋到什么時候出兵我父親早就把糧食給他送過去了,他仍然遲遲沒有動靜,難道打算就此蒙混過去不成
頗為惱怒的袁譚抽出宣紙,給袁紹寫了封信,信中先是對著他爹大吹特吹,什么好話都用上,吹滿整整一頁,直到結尾才話鋒一轉,圖窮匕見,開始陰陽怪氣地告曹操的黑狀,指責他遲遲不動。
寫一封也是寫,寫兩封也是寫,將送去鄴城的信封口后,袁譚想了想,決定給河對岸的呂昭也送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