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南喚了阿凇回去,他沒看到先生的墓。
先生的墳墓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浮南自己也沒有什么秘密。
她叫走阿凇,只是不想讓他看到先生墳前的蒼耳而已,那些成簇的小刺球并不討人喜歡。
浮南尚未化形之前,有調皮的小少年將蒼耳的果實摘下,故意扔到漂亮姑娘的長發上,被逗弄的姑娘皺著眉將落在發上的蒼耳摘下,她將這小刺球扔到地上,狠狠地踩,嘴里還說著“討厭討厭”也不知是在說那調皮的小少年討厭,還是在說她討厭。
但是,浮南想,她應該還是討厭她的,因為不久之后小姑娘就和小少年一塊玩去了,只有被扔在地上的蒼耳無人問津。
浮南只是不想阿凇看出自己的本體而已。
她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這個小秘密。
直到幾日后,阿凇忽然比劃著手語問她“浮南,你是什么妖”
此時正是雪天之后罕見的晴日,浮南坐在院里的小凳子上,清點著自己這個月在怨川盡頭撿到的東西,阿凇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浮南愣了一下。
她將兩手背在身后,面上和煦的笑容罕見地僵住了。
浮南閑暇的時候喜歡看話本子,那些美妙故事里的女主角有的也是精怪,但她們都是些什么毛茸茸的狐妖兔妖或是香噴噴的花妖靈魅,哪里有像她一樣的野草妖怪。
她的原形丑陋又惹人厭煩。
浮南沖阿凇眨了眨眼,她抬手,靠近了他。
在明烈的日光下,阿凇的眼瞳依舊深邃,帶著純粹的濃黑墨色,在浮南靠近的時候,他的眸中露出野獸般的警覺。
他平靜看著她,若是浮南下一瞬有什么異動,那么死的一定是浮南。
但是浮南只是朝他彈了彈指,有什么青綠色的小東西從她指尖落下,而后輕盈地落在了阿凇的發上。
阿凇從未見過這樣的植物,魔域的植物終日不見天光,枝葉都是黑色,只有人界的植物有這樣鮮活的色澤。
一枚蒼耳落在了阿凇的發上,就像很多年前浮南見過的,那個調皮的小少年逗弄喜歡的漂亮姑娘。
“是蒼耳。”面對阿凇直接的詢問,浮南沒有逃避也沒有掩飾,她將青綠色的小刺球從阿凇的發上輕輕摘了下來,“喏,就是這個。”
阿凇以一種探究的態度,接過了這枚蒼耳,它刺著他的指腹,但那刺是堅韌柔軟的,并不會傷人。
他揉了一下蒼耳上的刺,轉手將它納入掌中,沒再說話。
浮南觀察著他的神色,希望從他面上看出些情緒來,厭惡或是歡喜,但他依舊沒有展露任何情緒。
“討厭嗎”她忽然輕聲問。
阿凇搖了搖頭。
“好。”浮南低頭,假裝收拾自己的東西,她想,阿凇還挺有禮貌,照顧了她的情緒。
“我要去城里的黑市賣東西,你要與我一起去嗎”浮南問。
阿凇左腿的傷還沒好,他走路一瘸一拐,其實并不方便出門,浮南怕他在這里悶壞了,便問了他。
阿凇斂眸,纖密的長睫落下,他再次點頭。
浮南將自己要售賣的東西收拾好,在出門之前,她將屋內掛著的黑色帷帽取了下來。
她踮起腳,將黑色帷帽蓋在阿凇的頭上。
阿凇也很配合,一動不動,任憑浮南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