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凇看著浮南飲酒之后變得迷離的眸,他俊逸的眉微微挑了半分。
修長手指一勾,他將酒盅接過,清澈酒液傾倒入杯中,今夜月明,杯中映著天上那輪月亮。
浮南呆呆地看著他的臉,白日郁洲說的話還在她腦海里不斷回響。
他因對她的感情而變得虛弱,但是怎么可能呢
她的思緒混亂,只能依靠飲下這杯中酒,才能將自己從這句話里解救出來。
浮南的眸中盈滿水光,酒香仿佛勾纏的絲線,牽動著阿凇的心緒,他的純黑眼瞳動了動,避開她的視線。
阿凇仰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浮南又開始喝,他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好。
趁浮南不注意的時候,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颯颯風聲響起,華麗的曳地大氅隨風鼓蕩,轉瞬間門阿凇已經來到郁洲身前。
郁洲亦是飲了酒,他托腮,笑瞇瞇地看著阿凇,只喚了一聲“尊上。”
下一刻,他被擊飛出去,倒飛的身軀撞塌宮墻,郁洲垂首,只覺胸腔極疼。
無人注意這里的情況,魔族本就瘋狂,今天日子特殊,他們都沉浸在自己的狂歡中。
“尊上,為什么不能說呢”郁洲用手背將唇邊鮮血抹去,他咧嘴的時候,齒縫間門也盈滿血色,“您準備什么時候離開她呢”
“若是以后說,她知曉真相了,豈不是更痛苦,我難得有這樣的好心。”郁洲低聲笑,“她太傻了,她一直相信你的謊言。”
“她會忘的。”阿凇居高臨下看著郁洲,他的聲線平靜。
“呵哈哈哈哈,這就是您還敢接近她的理由嗎”郁洲笑,“您后來的幾次輪回重塑之前,都會去找她,是她在助您修行之后會將您遺忘嗎”
“但是,就剩最后兩次了。”郁洲盯著阿凇的眼睛,此刻,他一向瘋狂混沌的眸變得無比清明,“我恨魔域的混亂,但有你與她在,魔域有了從未有過的秩序,尊上,我不希望你如之前那位魔尊一樣因愛火被焚燒,魔域需要你,你必須強大地活著。”
“蒼耳姑娘很聰明,她會離開你的。”郁洲捂住自己的心口,又刻了好幾聲,“我在想,為當年給你下的紫冥蝶毒,都毒不過她。”
“她是不可追逐的幻影,尊上,你可以利用她,可以欺騙她,但唯獨不能對她,動了魔族不該有的真心。”郁洲的舌尖抵在齒端,每一字都堅硬如刀,“我想您也明白這一點,您還要負傷沉醉到什么時候”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阿凇盯著他說道。
“如此遺忘過往記憶,對她來說,實在是上天的仁慈。”郁洲說。
“她忘記的,不過是最無關緊要的事。”阿凇的聲線死寂如幽冥地獄吹拂而來的風。
“哈”郁洲笑,他盯著阿凇,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看來,當初將她放回去,折磨了千百年的不是她,而是您”
阿凇轉過身去。
“人界那邊傳回的情報,他們中有部分修士言說我們魔域內部藏著一人,因為您的作戰風格實在太像某個人了。”郁洲舔了舔唇問道,“尊上,是您還是她”
“是我。”阿凇答。
“那可是薛亡,若您是薛亡,定然不會如此回答。”郁洲仰頭看著天上純白的月亮,“當初兇名傳遍三界的薛亡,為多少人創造了虛偽但美好的夢境,他變作最美好的形象接近他人,形象不一,他玩弄、欺騙他人的感情,慣常使用的形象慈悲又溫柔,你說,這像誰呢”
“莫要信了虛假的夢。”郁洲站了起來,他還是低著頭,“當初落入我棲身海底的那枚蒼耳,我初見它時,也不知它是異族。”
阿凇離開了,他回去的時候,浮南還在席上飲酒,旁余的魔族都去做自己的事了,只有她還乖乖坐在原地,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酒。
浮南傾倒酒壺,聽著酒液汩汩落入酒盅的時候,總是會想起先生死之前她聽到的聲音。
遙遠客棧里傳來的嘈雜人聲與擲骰聲,店小二不耐煩的敷衍聲,還有小二打酒的時候那潺潺的水聲。
她在想,如果那個時候她和先生一起埋葬入黃沙之中,再不能生根發芽活下來,該有多好。
這樣的話,她也不會害了阿凇。
不對不對浮南搖了搖自己混亂的腦袋,她想,她要活著,至少要活到她救起阿凇。
如果她不在,阿凇就死在那孤寂冰冷的怨川盡頭了。
然后她就應該離開他,做自己的事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