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漣沒有對上她的視線。
他看了看手上的毛巾,想起還有一件事沒做,走到她的身后,開始幫她擦頭發。
他顯然不會做這樣“人性化”的事情,動作生硬,有的地方擦得太過細致,幾乎要摩擦起火;有的地方又擦得太過敷衍,周姣伸手一捏,都能捏出水來。
她眨了下眼,等他不耐煩地扔下毛巾。
他卻一直沒有扔下毛巾,只是擦到最后,實在擦不干她感到頭上一涼,似乎有無形的觸足從她的頭頂滑過,化為無孔不入的液態組織,滲進她的發縫里,張開密集的孔隙,蠕動、伸縮,將發絲上多余的水珠吮得一干二凈。
周姣“”
她真是腦子打了結,才會把他當成同類去了解。
她嘴角一抽,一把奪過毛巾,皮笑肉不笑地說
“謝謝你的喜歡,江醫生,但坐一坐的時間已經過了,你該離開了。記得把客廳那堆東西帶走,免得我等下雇人扔掉。”
江漣頓了頓,說“那是禮物。”
“有送禮,就有拒收。”她答,“我不想要你的禮物。”
江漣沉默。
幾秒鐘后,客廳的紙箱緩緩融化了,似乎是被某種強酸液腐蝕了,地板卻沒有絲毫損壞,應該是江漣觸足分泌出來的高腐蝕性黏液。
他不僅學會了忍耐,而且學會了隱匿以前的他決不可能隱藏起自己的足肢,走到哪里就覆蓋到哪里,如同雄獅留下刺激性的氣味標記領地。
他在為她壓抑生物本能。
周姣的心臟停跳了一拍。
潛意識里的危險感在加重。
危險感混合著失序的心跳,令她的后背微微發僵。
她想起那些熱衷于馴養猛獸的人們,總是喜歡將手擱在野獸的利齒之下,以此炫耀自己對猛獸的控制力。
事實上,他們并不知道野獸會不會咬下去。
伸手進獸口的行為,有信任,也有賭博,更多的是一種行走于鋼絲的危險感。
如果她繼續深入了解江漣,這種危險感只會加深,不會減少。
她倒不是害怕危險。
她是太興奮了,頭皮發緊,臉頰發燙,心臟一直怦怦跳個不停。
她不想讓江漣知道她的興奮。
而且,他嘗到了甜頭,也該離開了。
見他一動不動,她站起來,抓住他的手腕。
江漣的視線立刻從空蕩蕩的客廳,轉移到她的手上,又抬眼望向她。
明明他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人類一接近他,就會陷入不安與瘋狂,或是成為他情緒的傀儡。
他的觸足恐怖,猙獰,蠕動,擴張,蔓延,能無限裂殖,完全悖逆已知的物理定律,超出人類理解的范疇。
然而這一刻,她卻覺得自己在仗著復雜的人性欺負他。
“”周姣低罵了一句,拽著他,走到房門口,反手將他推了出去,“江醫生,謝謝你為我送傘,也謝謝你那堆禮物。再見。”
話音落下,她毫不猶豫地關上了金屬門。
直到金屬門徹底合攏,江漣的視線都牢牢鎖定在她的身上。
他似乎還沒明白,自己為什么被推了出去。
周姣回想起他那個迷惑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一聲。
她閉上眼睛,仔細感受了一下心里的情緒興奮、刺激、激情,除去微妙而詭異的心跳,更多的是一種征服欲和虛榮心被滿足的爽感。
這還只是第一天。
果然,只有江漣能讓她心潮起伏。
生活終于又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周姣仰躺在沙發上,從茶幾上拿過煙盒,用牙齒銜住一支煙,用打火機點燃,朝窗外的霓虹夜色,吞吐出一口煙霧。
她看上去就像舒服到極點的貓,有一種懶洋洋的情態。
第二天,周姣照常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