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瑯一直記得那天下午,她剛滿十六歲,才參觀完公司的直屬學院,整個人郁郁寡歡。
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階級”的存在。
對于十六歲的少女來說,“階級”兩個字難免有些空泛。
明瑯其實也不懂這一詞的具體意思,只是很討厭那種無論如何也追趕不上的感覺。
她還年輕,有夢想,有計劃,有野心,不想那么快就被條框固定住。
今天的參觀,卻明確地告訴她,她以后要么會變成給公司員工遞槍的人,要么會變成他們槍口下的人。
明瑯很憤怒。
她想跟同學傾訴心中的憤怒,同學卻在興奮地討論公司學院里看到的名牌。
明明他們的父母賺一輩子的錢,也買不起那些牌子的一件衣服、一個手提包,卻會為了爭論哪個牌子的名氣更大、設計更好而爭得面紅耳赤。
那種模樣,讓明瑯感到陌生又厭惡。
回去的路上,天還未黑,霓虹燈已接連亮起。
高樓大廈如同一棵摩天巨樹,上面纏繞著花花綠綠的廣告枝葉。
這是一座繁華得幾近怪異的城市高大、宏偉、輝煌的建筑旁邊,是黑黢黢的工業區和貧民區。
明瑯每次回家,都必須經過貧民區。
可能她身上貧窮的氣息太過明顯,貧民區雖然犯罪率極高,她卻一次也沒有被打劫過。
窮人和窮人,仿佛一群麻木不仁的野獸,彼此并不熟悉,卻可以精準嗅出誰是同類,誰身上有油膏可刮。
明瑯有點討厭這種感覺。
她想當一個特別的人,生活卻總把她推到人堆里去。
現在回想起來,青春期的她真的有太多煩惱。
一點小事,都能讓她慪氣一整天。
明瑯回到家,正要掏門卡開門,卻發現自己忘帶門卡了。
一時間,所有委屈情緒瞬間涌上心頭。
今天是她十六歲的生日,被拽到公司學院羞辱了一頓不說,還沒辦法進家門了。
她委屈得想哭。
更讓她委屈的是,前天她跟爸媽說,生日想要一個公司芯片很多同學都有,可以用來上網、聊天、導航、面對面視頻電話,還可以下載課堂的全息錄像,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反復觀看。
爸媽卻拒絕了她這一請求,理由是小孩子裝什么芯片。
如果有芯片的話,她就不必被鎖在門外了。
明瑯越想越委屈,蹲坐在門口,抱住雙膝,紅了眼眶。
她發泄似的咬住自己的胳膊,想留下一個帶血的牙印,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但太痛了。她咬了一會兒,悻悻地松了口。
這時,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和輕微的談話聲。
明瑯心里又憤怒又委屈,迫切地想要嚷嚷出來,沒看清是誰,就大叫了一聲“就不能進屋里去說嗎”
話音落下,談話聲立刻消失了。
明瑯卻有些尷尬。
不是因為這話不禮貌,而是因為她好像泄露了哭腔。
再也沒有比哭著罵人更丟臉的事情了。
讓她恨不得挖個洞鉆進去的是,腳步聲在朝她靠近。
對方在朝她走來。
明瑯渾身緊繃,心想對方要干嗎,跟她打一架嗎
她雖然打不過公司精英,但撂倒一個小混混還是綽綽有余的。
誰知,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銀發綠眼、氣質清峻的男人。
明瑯從沒有見過這么好看的男人,幾乎愣住了。
她語文不好現在就沒幾個語文好的人,基本上每個人的腦子都被短視頻和流行語塞滿了,沒有給文學留下任何余地。
但她還是想出了一個很恰當的比喻。
看到他,仿佛沉悶的暑熱都消散了。
他的身上似有一股拂曉般冷寂的香氣。
他銀白色的短發,更是美麗至極,潔凈得帶上了幾分攻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