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網絡發展至今,人們似乎變得越來越偏激,不再允許中立的觀點存在,任何事情都想要一個絕對正確的答案。
假如有人死于槍擊案,那么第二天的報道,兇手必須是邪惡的,受害者必須是無辜的。
任何試圖探索兇手身世背景、行為成因的言論,都是在給兇手“洗白”。
于是,沒人知道,兇手是在哪里買的槍,又是誰賣給他的子彈,誰越過監察給他辦理了槍證,又是什么事件成為了壓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黑診所的確是罪惡的淵藪,但當時,他們蹲守了那么久,最終也只查封了幾家黑診所罷了。
這玩意兒就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封了一家,還會有下一家。
逮捕了一個同流合污的大夫,還會有無數個大夫為了金錢,接連不斷地涌上來,面無表情地生剖受害者,掏出他們的義體和器官。
假如當時,她冷靜一些,圓滑一些,想辦法讓父母成為“污點證人”,繼續跟黑診所交易,順藤摸瓜查出更多黑診所,直到抓住始作俑者,而不是執著于一個黑白分明的答案是否會有更多黑診所關門,更多受害者得救
謝黎不知道。
她一只手撐著額頭,表情難得茫然無措。
她好像做錯了很多事情。
修看著她,突然說道“你父母在監獄里過得很好。”
謝黎愣了一下“你打點的”
修最近喜歡邀功討賞,她下意識以為這句話也是在討要獎勵。
“當然不是,”修若無其事地說,“當時的我一心只想殺了你,怎么可能做這種事情。”
他側過頭,專注地凝視著她“是你自己,謝黎。”
謝黎眨了一下眼睛“我
”
修并沒有直接給警局施壓,強迫他們釋放謝黎的父母,而是根據嶼城相關法律條款,讓她的父母在服刑期間,更多有關黑診所的信息,再基于他們在獄中的良好表現,推動減刑程序,最后提前釋放。
說來奇怪,獄中不少人都是謝黎親自逮捕,他們卻對謝黎的父母禮遇有加,尊重至極。
在那樣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謝黎的父母憑借謝黎的名聲,居然成為了整個監獄的無冕之王。
簡直是一個奇跡。
修知道這件事時,還沒有愛上謝黎。
他面對這一奇景,有些好奇,又有點兒說不出的嫌惡。
后來才知道,這些犯人雖然都是謝黎逮進來的,但他們家人在外面,或多或少都受過謝黎的恩惠。
起初,他們還滿腹怨言,覺得謝黎是個道貌岸然的假正經,但看到她父母都進來了,也就心服口服了。
而且,再壞的人,都有親戚、愛人和朋友。
這些人隨時有可能曝尸街頭,死了以后,難道靠那群不著四六的狐朋狗友照拂親友嗎
這也是為什么謝黎在嶼城伸張正義那么多年,除了同事的一記冷槍,居然沒有橫死在大街小巷,沉尸大海。
只有謝黎會無差別對待每一個人,也只有謝黎,會真心關照他們的親友與家人。
于是,整座城市,居然形成了一條心照不宣的規定不能殺謝黎。
她是這里最后的良知,也是最后的退路。
“你的善良并沒有錯。”他低聲說道,“假如你當時,行事再圓滑一些,你和你父母可能就不是這個結局了。”
謝黎一怔。
這世間的事情,就是如此奇妙。
如果她的善良是圓滑的、有分寸的,那她不可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她父母也不可能在獄中受到敬重。
果然,很多事情都是沒有標準答案的。
“謝謝你還有,”謝黎起身,一只手撐在餐桌上,俯到修身邊,親了一下他的嘴唇,“我愛你。”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說這三個字。
他像被敲了一記悶棍,腦中“轟”的一聲,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些年,我一直不敢回想、不敢回看、不敢自省這件事,”她輕聲說,“要不是你,我可能永遠都沒有勇氣面對。”
她說,因為他,她才有勇氣面對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