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道,哪里能回頭?”黃湯說到這里,抬頭看向面前的虞祭酒,正色道,“世南,我這里……你往后莫要再來了,具體什么事,我也不會說。既是為你我二人這些年的交情,不將你牽扯入其中,也是不希望這已然夠亂,讓我看不紛明的棋局之上再添變數了。”
眼眶瞬間一酸,他也知道眼下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可有些事或許是天生的。聞名遐邇的大儒名士與作出無數令人拍案叫絕的詩篇的才子那感情便是比尋常人豐富的多,亦……更愛哭。
當然,這哭并非軟弱退縮,而是難過,替好友難過,替世事難過。
“我認識你時你明明看的那么開,又是何苦來哉?”虞祭酒看著面前的黃湯,說道,“我……雖還不曾與那些人打過交道,”這‘交道’當然不是指的朝堂大宴上的那幾聲招呼,而是真正危險至極的棋局對壘,“可遠遠看著那山野鄉紳一番折磨人于無形的手腕,只覺脊背發涼,你便不害怕嗎?”
“怕。”黃湯點了點頭,對著虞祭酒坦然承認了下來,轉著手里的茶杯,說道,“可心生多面,我的有些面孔你一直不曾見過,若是你見了我的那些面孔,或許亦會似見了那鄉紳一般覺得害怕。”
這話……聽的虞祭酒鼻頭酸楚的更厲害了,看著眼前晃著手里枇杷梨湯的黃湯,忍不住質問:“你……這又是何苦?人活短短一世,何苦為那遲早會落下的錢權身外之物而將自己賠進去呢?”
“這個……我只能說,有些時候,身不由己。”面對虞祭酒的難過,黃湯面上的神情已由復雜轉為平靜,如此……短短幾句話語之間便飛快的平復下了方才的沖動情緒,早已成了他的本能。
“總之,這些事你莫管了,若是有朝一日,我當真能離開了,自會來尋你。”黃湯說到這里,忽地自嘲了一聲,笑了,“不過或許永遠都沒有那個離開的機會,便是死……也未必離得開。”
按說人總是年輕時無畏,待年歲越大,越到坎上越懼怕生死的,可眼前的黃湯卻并不盡然,他毫不避諱的談論自己的生死,轉著手里的枇杷梨湯,說道:“就似我這些年的咳嗽多痰之癥……怎么都化不掉一般,一直被堵著喉嚨,卻……一直都活著,并沒有死。”
有石入口,有口難言!虞祭酒抬頭,驚異的向面前神情淡淡的黃湯看去,卻見他正用手一下又一下的摸著自己的喉嚨,說道,“醫者不自醫,我治不好自己的病癥。可那么多年了,我還是好好的,可見,堵就堵唄,人還是能活的。”
“可你這般活著舒服么?”虞祭酒蹙眉,看著面前漫不經心的撫著自己喉嚨的黃湯,說道,“如鯁在喉,又怎會舒服?”
“我這還算是舒服的……不,興許說是最舒服的那位也說不定。”黃湯摸著自己的喉嚨,喃喃,“卡喉嚨的若是硬物可比軟物叫人難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