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黃家大宅出來之后,虞祭酒便一直低著頭,渾渾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走著。這般步履飄乎的一走,便一直走到了騾馬市附近,直到急迫的喝罵聲自前方不遠處傳來“喂,走路沒長眼睛啊!”
虞祭酒這才渾身一僵,下意識的停下腳步,一抬頭,卻見那奔行的馬車在距離自己不過數步開外的地方被那駕車的車夫拽住了韁繩,這才恍然回過神來。
察覺到自己這般被情緒左右,險些釀出禍事時,虞祭酒自己也駭了一跳,待回過神來,對上那孔武有力,臉色不善,一看便不好惹的車夫正要賠罪,那車夫卻擺了擺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方才喝罵時的霸道語氣還未散去,再出口的話語卻恍若變了個人一般,雖算不上溫聲細語,卻也明顯壓了壓自己的聲音,用堪稱‘有禮’的語氣說道:“大人若是想事情,走路還是往一旁走的好,若是被人沖撞了,便不值當了!”
一前一后語氣差距如此之大,且這還是自己有錯在先的情況之下……虞祭酒目送著說罷那話之后,便驅著馬車離開的車夫,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袍:今兒直接從國子監出來便去尋了老友,自是沒有換下這一身官袍,對方未必認得他這個人,卻是認得他這身皮的。沒想到今日竟是沾了這身皮的光了。
自己這身皮為自己帶來的多是好的,老友那身皮卻……怎么都脫不干凈了。
嘆了口氣,聞著附近空氣中那滋味濃郁的炙烤牛羊肉的味道,縱使騾馬市這一帶吃食不少,似西域胡人的炙烤牛羊肉這等吃食也是里頭味兒最大的。都是吃食,混于其中時,自是味兒最重的那個最是引人注目了。
可,不是所有的引人注目都能勾起人的胃口的,聞著那重味兒的炙烤牛羊肉,以及那濃煙滾滾處排隊等候的眾人。虞祭酒著實沒有想嘗試著食一口的沖動,或許……誠如老友所說的,自己這個人性子使然,很多事即便強摁著自己的頭摻合,也是堅持不下去的。
如此……便一直游離于外,寄情山水,教書育人了。
可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大榮幅員遼闊,山清水秀之處多的是,人活一世,到處走走,看看,體驗各地風土人情,不去看那些根本帶不進墳墓里的錢權相爭,不好么?他終究是難以理解老友的抉擇的,也不明白明明看的那么開的一個人是如何陷入其中,掙脫不掉的。
或許,誠如老友所言……他這一世太順了,順到可以全然不顧忌那些事,而自由自在的活著吧!
吸了吸鼻子,察覺到自己眼眶有些濕潤的虞祭酒立于騾馬市之中,這才恍然覺得自己眼下這幅樣子……可不正似極了面館里的那位烏眼青?想起老友對烏眼青今日一番變化說出的那些話,他苦笑了一聲:茫然不知前路該如何走時,誰又不是如此呢?烏眼青的反應自也在情理之中。
那位‘天賦最好’的黃家子侄開始對老友的過往教導產生了懷疑,開始重新思慮起了黃家之后的路要如何走,這般一想,面對長輩教導敢提出質疑的,自是個頂好的學生了。他是教書育人出身,當然是懂這些的。
可醫者不自醫,同樣的,教書育人替人解惑之人也會遇到自己解不了的疑惑——老友,究竟是怎的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這田地的呢?
他不明白,摸了摸腹中不住‘嘀咕腹語’的肚子,虞祭酒苦笑了一聲,餓著肚子出來,明明是想著去老友面館解決午食的,可陰差陽錯之下,終究是沒有吃上那碗面,如此一想……還是去隔壁大理寺公廚蹭一頓飯吧!
這倒不是自己挑嘴不去自家國子監吃飯,雖國子監的午食時辰同樣定在午時,可讀了一上午書,又不留堂的學生自是午時一到便匆匆趕往公廚吃飯了,如此……自是午時還未過半,國子監公廚便開始收拾了,他去的這么晚,自是吃不到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