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她的身形裹在厚厚的黑色狐裘麾之下,整個人都隱在月色里,看不真切,她道:“我不要你的錢。不止不要你的錢,還會送你一場逆天改命的機會,卻不知你想不想要。”
這話梁衍根本沒放在心上,只是隨意的敷衍了一聲“哦”以示回應。
這樣的敷衍,露娘這等煙花地里出來的女子當然聽得懂,對此只笑了笑,道:“你眼下沒什么錢,上門催債的又催得緊,我告訴你個法子,保準能得一筆錢,先緩了這燃眉之急再說。”
于是,便有了皇陵前的那一幕。那姓郭的二世祖的反應一如露娘說的那般精準,當真拿銀錢砸了他。雖說被辱了一通,可這等屈辱經由這些年的不斷挫折與催債人的責罵,于他而言早已不痛不癢了。甚至非但不痛不癢,心底里還隱隱生出一股微妙的心思來。
這心思既有對這等二世祖出手拿銀錢砸人,自己占了大便宜的竊喜,又有種無端生出的嫉恨以及憤恨來。
憑甚都是功臣之后,他能過的這般瀟灑?
而后就是渾渾噩噩,走到迷途巷這里,突然響起的嗩吶聲讓他一驚,沒想到露娘竟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將他拉上了戲臺,他雖聽了露娘所言身邊帶著配合的事物與戲法道具,可到底猝不及防,再者那幾個酒鬼又已然過來了。
其實那近在咫尺的火焰燃起時,他曾想過退卻的。可事到臨頭,不知怎的,竟是頭一昏,直接配合了下去,而后……便是落子無悔。
他借著郭家二世祖砸下的銀錢還了那筆大債,卻也由此……什么都沒了。
其實這幾日自己在露娘這里過得很好,露娘雖是煙花女子,卻不缺銀錢,他自出身起便不曾享受過似這幾日這般精細的吃穿用度。
可……梁衍伸手胡亂的擦了擦眼里溢出的眼淚。他眼下過的如此之好,卻是……過往的什么都沒了。
身份沒了,這當然還能重新拿回來,可又要如何對外解釋這些稀奇古怪之事?那一具不知哪里來的尸首又要怎么解釋?畢竟人證物證俱在,有人親眼看著他配合了這一出,會有多少人相信他事先當真不知情?只是渾渾噩噩的被人推了出去?
不止身份沒了,臉……也毀了。
臉毀了這件事自是重要的,看兩旁宅子中日夜歇斯底里哭嚎的那幾個女子便知道了。他梁衍雖不似煙花女子般靠皮肉吃飯,可這么多年也只讀了些書,所能倚仗的翻身途徑也只有科考這一條路了。只是眼下的自己卻即便是當真被老天砸下天賦與運氣,考中了名次,自己這張臉……又如何進的了仕途,光耀門楣?
大榮科考雖說不曾規定考生美丑,可身體殘缺以及被毀了臉這種事……若非情形特殊,是不被允許參加科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