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當然是存在運氣這等事的,可又實在沒有那般多。”黃湯說道,“很多看起來‘運氣好’之事,撕開那層‘好運氣’的皮,看到的卻是層層的算計與謀劃。”
“這個我知道的,族叔。”底下坐著的‘烏眼青’說道,“那暗娼求的這等事……那坊間傳的最響的‘豆腐西施’的故事中,從來只提那‘豆腐西施’貌美又好運,卻從來沒提過那‘豆腐西施’為打動那高門夫君,未嫁進去之前日日前去為那高門夫君送豆腐,又私下里不知讀了多少書才能同那夫君說得到一處去,便連嫁人之后都一刻不敢放松,那書不離手,又時常衣不解帶的照顧那夫君,這般所謂的‘好運氣’其實也是幸苦的。”
黃湯點頭,瞥了眼‘烏眼青’:“露娘……唔,就是迷途巷那個暗娼卻不想像豆腐西施那般幸苦,便能享到這等聲名。”說到這里,他嗤笑了一聲,搖頭道,“那女人……我還不知曉嗎?只想享受好處,那苦頭卻是半點不想吃的。只想吃蜜不想吃苦,自是連一口能咬人的牙都叫她吃壞了。”
“可她想要的……哪里那么容易?”‘烏眼青’聞言,面上也閃過一絲費解之色,“更遑論那一家里還有個楊氏那等女子。”
在楊氏眼里,連郭大老爺都能‘壞’了,更別提進門的那些女子了。
“她比那溫秀棠確實聰明不少,只是骨子里想要的以及所求的,扯開那層皮一看,沒什么差別。”黃湯說到這里,又嘀咕了一句,“當然,被毀了臉的那個也是。”
這些話,‘烏眼青’自是一一聽在耳中,只是即便不知道族叔在說什么,卻依舊知道什么話該問什么話不該問的,是以并未開口打斷黃湯的話,問黃湯‘那被毀了臉的是誰’這種問題。
“人貴在自知,”說出這話之后,黃湯便翹了翹嘴角,眼里露出一絲自嘲之色來。他總是能說出那些清醒的大道理的,“想要高攀,同那些在峭壁上攀巖的人其實也沒什么兩樣,都需費勁了力不松手的抓握住所有可攀登之物才能站到那個不屬于自己的位置之上的。”
‘烏眼青’聽罷之后,想起自己年少還不曾被族叔派去經營面館時,同族中兄弟一道去山上采藥的情形。雖過去很多年了,可當時在峭壁上采藥的艱辛以及危險依舊每每記起時都歷歷在目。他道:“不止自己要費勁了力抓握住,還要那原本抓握住的攀登之物足夠穩固,能牢牢的貼在峭壁之上。可即便如此,依舊不能保證不會掉下來,人的力道總是只有那么多的,若是一直消耗,不從外頭吃些東西補充力氣,待到力氣耗盡,還是會掉下來的。”
“實在太險了!要運氣,又要自己盡全力,除此之外還要看抓握之物是否穩固,所以我等采摘藥草極少去峭壁上采,多是去自己所能夠的到且站得穩之處采摘的。”‘烏眼青’說到這里,又看向面前還未收起來的賬本,忍不住搖頭,“人貴在自知,最好莫要賭。多數情況下,都是在選擇賭與不賭的那一瞬,選擇了不賭之時便已將事情辦妥了。”
“是啊!比起那過的戰戰兢兢、于自己而言分外費力的‘豆腐西施’,大理寺那個俏廚娘其實于她自己而言還是更輕松些的。”黃湯說道,“因為她費的那些力并不在抓握之上,而是在讓自己不斷往上走之上,如此,每一步自是站的極穩,雖幸苦,卻不需要每一日都戰戰兢兢的過活。”
“如此……站的足夠高,有那足夠的真本事為支撐,離那一句‘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越近,自是越不需要將力氣費在那抓握之上,而是可以將本身的力氣花在旁的更值得使力的地方。”‘烏眼青’說到這里,看向黃湯,“族叔要助那露娘得償所愿嗎?”說到這里,‘烏眼青’眼底閃過一絲復雜之色,“這路看著平坦舒服,往后怕是會很幸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