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黃湯起身離開前,露娘卻突然出聲問了一句:“若是楊氏心狠不管子嗣呢?”
“怎么可能?”黃湯正要轉身的動作一頓,轉頭看向露娘,“她若不管子嗣又何以會安排你求子,套上梁家這個殼子?”
這話落到露娘耳中,露娘卻是突地笑了起來,她看向面前這賭癮極大的賭徒——陳年黃湯水笑著說道:“老大夫你是個賭徒,卻不是籠中雀,你……還真是不了解我等人呢!”
“我原先以為那楊氏是個自己撐起一片天的女子,只是手段陰毒了些,可今日才知打從一開始就看走眼,弄錯了,她只是套著個那撐起一家老小的頂梁柱的皮,看著似是根頂梁的柱子,走近了,仔細一看,上手一摸,才發現是那海市蜃樓的虛像照出來的柱子,那實像其實是個比我等還大不少的籠中雀。”露娘說道,“既是同一種人,老大夫你又怎么可能比我更了解她呢?”
“自己的子嗣不假,做了安排不假,可你以為她的安排是什么安排?”露娘搖了搖頭,沒有理會面前的黃湯水,自顧自的說道,“我告訴你,真正做母親的,管這母親是好是壞,真疼愛子嗣的話,那最后的安排絕對不會是洞房,讓他留下一支子嗣,以求子嗣不斷的。”
“真正疼愛兒女的,都是做好錢財等物的安排,安排的是那逃生之路,而不是安排一間洞房,再安排個易孕體質的女子。”露娘說到這里,抬頭看了眼面前臉色微凝的黃湯,“您說她安排留個子嗣是為了什么?是想辦法救兒女讓其生,還是打從一開始就已經決定不插手,獨自抽身,看著那一雙兒子死了呢?”
“若說原先沒有在您這里求到子,或許還會多費些精力,畢竟只有兩個兒子,不管有沒有用,總是親生的骨血,可以信任,能用來做養老打算。可眼下她腹中已經懷了胎兒,且還是她高攀的胎兒,這個胎兒是她高攀摘來的果子,于她而言自是至關重要的。甚至為了那個高攀摘來的果子,前頭那一雙兒子死了其實是最好的。”露娘說到這里,嘴角翹起,眼底笑意愈發涼薄,她打量著面前面色凝重的黃湯,“老大夫不是一直說我等這些人涼薄嗎?你看那楊氏的一舉一動,是不是一樣的涼薄?我說她是同我等一樣的籠中雀可有說錯?”
“至于那打著疼愛子嗣的幌子留下的這一支套了梁家殼子的胎兒于她而言一則可以不在她那相中的高果面前表現的太過涼薄自私,能被她相中的定然不是什么蠢人,她這般全然不顧前頭兒子的涼薄自私舉動總會讓人害怕的,怕有朝一日這舉動落到自己身上,”露娘說道,“二則也好騙騙自己,裝一裝自己雖同夫君沒什么感情,卻是個真正的慈母。”
“老大夫,我未說破前,您可是覺的這楊氏雖手腕陰毒了些,卻好歹是個慈母來著?”露娘說到這里,嘴角譏諷之意愈發明顯,“您現在可還覺得她是個慈母?”
黃湯雙唇顫了顫,沒有說話。
“既不是慈母,那子嗣的用處,你我最好做那最壞的打算。”露娘冷冷的說道,“我與她亦是同一種人,這個子嗣既從一開始來的那目的就不單純,我又能對這孩子照顧幾分?想辦法借著這孩子多撈些好處就是我的目的。如此……楊氏手頭若是得用之物多,那高果也不在意,甚至主動開口的話,這孩子或許能得些照顧,可若是高果在意,楊氏手頭得用的銀錢少的話,這孩子一個銅板都撈不到的!”
“你莫以為她這般一番安排是在意這個子嗣,不過是騙騙自己,求個心安罷了。”露娘冷聲道,“而且她也全然不擔心我會因為她不管不顧而弄死這個孩子,因為她知道我只有帶著這個孩子,才能名正言順的上梁家這個門,出現在眾人面前。”
“誒!老夫突然發現,撕開那層層的、唬人的偽裝同掩飾之后,你等這些人里頭真正的肥羊其實只有一個——梁衍。”黃湯忽地出聲,想起自己穿著鞋走入小道,低頭所望,目之所及盡是一雙雙赤著的腳,只有自己腳上穿著一雙鞋時,眼里的笑意愈發冰涼。